一众子弟跟着站在大门前,不懂得要迎接哪来的客人,只是看玄明道长,似乎没有太好脸色。
玄明道长的心里正窝火,他和文昊同是师尊空也道长的关门弟子,文昊比他小,上山迟,还叫他一声师兄,但空也道长总是偏爱文昊多一些。师尊决定闭关了以后,浮云观便交于他二人打理。可这个文昊三天两头就往外跑,还得了个什么“萍踪浪迹”江湖神医的名头,无心求道,不务正业。前些日子写了封信,说会有贵客到此,务必相迎。什么贵客,指不定又从哪带来的麻烦。
马车到了玉灵山下后,不得不步行上山。三人爬了好一阵,才到半山腰。
“桃满,到了没?”
“没,没呢,连块瓦片都没看到。”
崔眠桃满二人气喘吁吁,桃满看向那个“二愣子”,他却像个没事人,这一路也不和他们说话,像个铁人。
“还说什么山不在高,有神仙就行,我看就是狗屁!这些修仙求道的人最爱把观建的高高的,折腾谁呢,神神秘秘……”
抱怨过后,还是要继续爬山,终于到了。
桃满抬头一看——浮云观。
“到浮云观了,最中间那个看起来像个管事的,其他都是些小毛孩。”桃满在崔眠耳边轻声说。
玄明道长看到来人,眉头又皱了几分,但还是以礼相迎接,
“玄渊道长传信来,说有贵客到此,有失远迎。”
想必,这个道长一定对这个“贵客”很不满意。崔眠虽然看不见了,但谁说只有眼睛才会察颜观色,耳朵也行。
玄渊道长?桃满一想,说的就是文昊了。
“贵客不敢称,但求浮云观慈悲收留,容我这个瞎子养病,崔某不胜感激。”
暄礼一番过后,便有弟子带他们入住。
浮云观很大,又高,隐于山林之中,确实对得起“浮云观”三字。
有人领他们到远离观内子弟活动范围,在偏道观西北一角专门给外人住的地方。
屋子还算干净整洁,每两间客房并排,共用一个庭院,没有灶屋,三餐观内会供食。于是崔眠和桃满同住一排,佑王安排来的“二愣子”就住到了隔壁院。
十二月,雪下大了起来,山中尤甚。崔眠和桃满常常一整天躲在屋子里烤火不出门,渐渐地,除了饭菜清淡些,来玉灵山的日子也习惯了;除了磕磕碰碰些,瞎了的日子也能习惯了。
只是有的时候午夜梦回,做了噩梦睁开眼也逃不出黑暗罢了;回想起那个书生说的话,像一把尖刀刺进了胸口,也不疼就是泛着酸罢了;只能侧卧床头听雪落的声音罢了。
第20章 20皇城欲海
皇宫内
珍妃怕冷,风华殿的炭火加了又加,而此刻皇上正把裹着貂裘的珍妃抱在怀里,一边批改奏章。
“皇上,您这样传出去,他们又该讨伐臣妾了。”
“管那些顽臣做甚,”南夏皇不以为意,把珍妃冰冷的脚藏进裘中。
珍妃轻轻抚上南夏皇鬓间的白发,
“朕又老了些。”
“不,皇上九五之尊,仪表堂堂,风流倜傥。”
“唉,爱妃,倘若朕不当这九五之尊了呢?”
珍妃一把夺过批章的御笔甩在地上,“那便不当了罢”,又把头往南夏皇怀中拱了拱,
“他们说朕无能。可朕又何曾想当皇上呢。当年夺权之激烈,母妃为朕杀出一条血路,整个后宫子嗣就剩下了才没几岁的祁佑,祁明,祁烨。”提到祁明,南夏皇又很是感伤,
“皇上不要难过,明王是乱臣贼子,该死。”
“朕不想坐在那个位置上,可是看到母妃的眼睛,朕不敢说不。登基不久母妃便也去了,朕哭了三天没去上朝,群臣便议论了三天,说朕没用。”
“不,我的皇上,您通音律,晓字画,才情过人。臣妾敢说您是南夏皇族血脉中,最才华横溢的独独一人。”
没有一个国家会需要一个通音律晓字画的皇帝,南夏皇明白,但是有珍妃这句话,感慨有生之年能得这一红颜知己足矣。
玉灵山
浮云观外,确切地说是山下的平阳城,很是热闹。总把新桃换旧符,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开始。
除夕放了弟子回家,偌大的浮云观很是冷清。
耳边可听见烟火爆裂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桃满,你怎么不去看烟花啊。”
“切,就那么点破火,有什么好看的。”
其实崔眠知道桃满很想看,碍于自己看不到……
“桃满,我想看。”
“得了吧你,你个瞎子能看啥?”
“听,我听听声音总行了吧,满爷,带路!”
这声满爷,叫的桃满浑身舒畅,便领了崔眠去到玉灵山的顶峰,那里建有一座亭子,能俯瞰整个平阳城。
“哇塞,好看耶!”桃满呼出声,却又下意识去看崔眠,崔眠好像知道他想什么,对他说:“无妨。”
崔眠很喜欢烟火,那些小火苗绚烂多彩,美丽易逝。他现在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那画面,一束火光升空,炸开,照亮了一片,这边还没消逝,那边又绽放,重重叠叠,五彩斑斓……这个画面,是京城里夜空,京城里的烟花,京城……不知道那个书生此刻是在城西那个书房伏案苦读呢,还是抬头望天……
回忆,控制不住:
那晚,崔眠还在为扔刀的事置气,假意不和文君说话便要离开,
“恭喜啊,崔公子。”
这声崔公子,让崔眠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文君很久以来都叫他小眠的,
“恭喜什么?”崔眠的语气不自觉冷了下来。
“不必再与文某虚情假意,逢场作戏。”
“哦?”
“我从萧炎那里得知,若不是这次考试徇私舞弊者众多,取消了成绩,我文君本是当朝状元。烨王弃你如敝履,而你甘愿来栖息于我,定是有利可图,只等有朝一日借着我飞黄腾达,你可再享富贵荣华吧。”
崔眠的上牙咬着下牙,面上无任何波澜,
文君停顿了会儿,又道:“崔公子,不要再利用我了,我只是一个平凡人,我也要名节。你有副出众皮囊,又有颗玲珑心,一介书生配不上你。这次是我最后一次救你,只当还这几个月来你朝夕相伴的情。滚出我家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名节”,“我家”,“配不上”文君可以这样和他说话,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是啊,他是不入世流的小官,此前也让文君饱受非议,他以为文君不在意,原来他也在意,也觉得他贱……
一时间被说中的心虚,被一向让着自己的人顶撞的愤怒,隐隐的不甘,心底深处的自卑,强烈的自尊和一丝丝的害怕淹没了崔眠,口腔里蔓延着血腥。
但他崔眠是什么人啊,他可是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第一人,
“是,是逢场作戏,就此别过,不再打扰。”
他甚至还能微微一笑,转身,优雅离去。
耳边的烟火声,爆竹声渐渐小了,桃满提议回去,
崔眠以为自己走的潇洒,断的干净,可随着离京城的日子流逝,他尝到了后悔的滋味,尽管他不愿意承认。
“桃满,文君是否答应了佑王什么?”
“什么?”风太大,崔眠故意说的小声,桃满没听清。
去他什么狗屁的自尊吧,对,他崔眠就是认为文君一定是答应了佑王什么,才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文君是不是为了我要去帮佑王做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