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霎时间没了影子,留下在店内气得叉腰的老板:“你们不吃东西了啊?还有什么回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且说周祭与孟衍并辔而行,路过山村,看炊烟腾腾,人家笑语,几位村妇围着一个拄拐的乞丐,舍钱舍米、嘘寒问暖的。
孟衍微笑道:“凡所行处,皆得见世人善行,只要心存善念,便是得道之人。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
周祭皮笑肉不笑地道:“先生是仁善之人,自然看旁人,都是如此。”
“难道不是这样么?”
“他们不过是靠施舍救助比自己更可怜的人,来得到虚伪的满足感罢了,若是有朝一日,那乞丐身份地位在他们之上,你看他们还能不能这么和谐相处?!”
孟衍有些愕然,“照你这么说,救助可怜之人,都不过是假仁假义了?”
周祭勾起半边唇,邪佞地笑道:“从前,我总喜欢开粥设场,接济百姓,看着他们跪在我面前称功颂德,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样的行为是多么的虚伪恶心,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干这样的事情了,再也不会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去帮助他人!我是好是坏,是善是恶,那些庸碌之辈凭什么指手画脚?我活得好,或是活得不好,难道就由那些下贱人说了才算么?”
孟衍道:“从前与现在,又有什么区别?从前的你和现在的你,难道有什么不同么?”
“也对,”周祭偏头笑了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以前是里子坏,现在是表子里子一起,全都坏透了。”
“我不会让你这样的。”
孟衍的声音很低,被周祭耳边呼啸的风声掩埋下,只有尾音在飘荡,他只看到他薄唇动了动,不禁好奇问道:“先生,你适才说了什么?”
“无他。”孟衍摇头。
二人行到僻静处,突然杀气爆发,带着毁天灭地的y-in骘森寒。
“咻咻咻!”数道冷箭齐发,一箭正中周祭马腿,他猝不及防,眼看就要摔下马来,在这种危急形势下,他适时地拉了孟衍一把。
两匹马长嘶声声,中箭数支,发了烈x_ing,猛地飞奔而去。
孟衍一手拎着周祭,一手掣出浮屠剑,立在地上,白袍广袖,衣带生风,他看着一群拔刀飞奔而来的蒙面人,悠悠道:“你们要干什么?”
“少说废话!我们今日只要太子祭的x_ing命,识相的话赶快滚走!否则刀剑无眼,可不要怪我们辣手无情!”
“为何要杀他?”
周祭急得跺脚道:“大敌当前,你这么婆婆妈妈的做什么?还不快将他们一网打尽!今日要是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了!如果我死了,他们肯定会将事情嫁祸到你头上,到时候你的孟氏一族还想保全么?”
孟衍这才推开周祭,以快如闪电的速度拿剑抵挡敌人,身形快得让人只见到残影,周围的空气瞬间下降至冰点,寒冷刺骨的风像刀子一样剜心诛命。
只是过了许久,打斗这样激烈,竟然无一人倒下。
周祭额头上的布满了冷汗,待看清了孟衍的招式后,愕然地张大了口,怒骂道:“孟衍!你这头呆驴!你杀人用剑鞘杀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生哪有那么容易啊
第14章 第十四章
原来这孟衍虽然剑招出神入化,有登峰造极之象,但由始自终,他从未拔开过剑,只是凭着剑鞘击打敌人。
周祭恨铁不成钢地摔手爆吼起来,别人都是真刀实枪地干仗,他倒好,都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慈悲为怀?
一道焦雷劈开灰蒙蒙的天空,霎时间,金光万丈,照亮少年眼中森森的杀机。
周祭捡起了方才蒙面人s_h_è 过来的箭矢,眼中晦暗难明,他飞奔入厮杀正酣的人中,没有章法地胡乱捅了下去,又快又狠,又重又猛,像是一头嗜血的猛兽,像是逃出了笼子的恶狼。
是爆发,更是宣泄!
一个倒下了……
另一个也倒下了……
一十二名刺客,无一人死于孟衍浮屠剑之手,而俱是死于周祭箭锋之下,或者更准确地来说,他们是死于周祭凶残暴虐的气势之下。
大雨泼洒下来,毫无留情地砸在他身上,他的头发、衣裳紧紧贴着身子,伴随着恐惧紧紧包围着他。彻骨的寒冷让他瑟缩起来,他抬起手,指缝间流走的都是殷红的血,和雨水一道,汇聚成河,汪洋泛滥,那样深沉的颜色,成了他眼中最后一抹亮色。
也是他余生所见的最后一种颜色。
“你为何要杀人?”孟衍眼神颤抖着,不可置信地询问他。
“那他们又为何要杀我?你问这样的问题不觉得可笑么?难道别人拿刀来杀我,我还要兴高采烈地将脖子凑上去么?”周祭反问。
孟衍没有答他,眼里是深深的悲恸,他朝周祭走过去,一步步,像是行走在刀锋之上,疼痛难以自抑,靠得近了,他看清了他眼里的沉寂与隐藏最深的恐惧,他……竟然在害怕?
“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你不用难过,更不用自责,要怪,你统统都怪到我身上好了!”周祭的眼瞳黑沉沉的,声音不带半分情感。
“不怕,不怕。”孟衍温声道。
周祭抬起了头,他这是在安慰他么?分明是自己杀了人,他为何又让他不怕?他用仅存的几分清明问道:“……你不怪我?”
“其实我第一次杀人时,也跟你一样害怕。”孟衍竟然微微一笑。
“先生也杀过人?”
“比你杀的多得多。”怅然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当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心头时,他的眼眶,隐约有了s-hi意,不过好在被雨水掩藏得不留半分痕迹。
周祭见状,突然不问了,气氛一下子冷寂下来。
二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缓缓地走在雨中,去找一处避雨场所。
黑云翻墨,潇潇雨骤,如在乱弹一曲琵琶,嘈嘈切切,都悉数拥挤起来。
周祭需要借这雨,洗刷他手上的血色,而孟衍,他需要这雨来掩埋他的……愧疚不安。
走着走着,看到了一间破茅舍,勉强能避雨,周祭先他一步走入,捡起几根枯柴,生起了火。
孟衍盘腿坐在他旁边,抬起广袖揩了揩面上雨水,待到放下时,他看见了周祭带着凶光的眼神。
周祭散漫地拨着火堆,看着烈烈焰火一窜老高,他眯了眯眼,伸手去掐焰头,和一般的邻家少年郎无二,此刻光看面向,他就像是个大胆顽皮的孩子,但那双眼,狠厉决绝的眼,毁坏了孟衍所有的美好幻想。
“先生,我杀了他们,但我不后悔,但凡有人对我动过杀念,无论他是人,是鬼,是佛,是魔,他就都该死!”像是冰块被切碎,他的声音铿锵顿挫而又y-in冷无情。
“那你是在害怕什么?”孟衍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目光落到了他发抖的手上。
周祭立刻将手缩回了袖子中,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再抬头时,面色已经自若,“不说我了,先生第一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
他知道孟衍必定不喜欢提及此事,但此刻他看着孟衍有了裂缝的表情,忍不住感到报复的快感,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果然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呢,“到底是为什么呢?杀的又是些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