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太后点了点头,目光慢慢定在我一人身上, “自然。但是看起来, 那行刺皇家的黑衣人和抓走归儿的黑衣人并不是同一拨人。一个心狠手辣, 出手便毙人命;而另一个我看则是网开了一面,并没有过分伤害你归哥哥。”她顿了顿,神情变得有些若有所思,“归儿,你是真的不记得自己被掳走后所遇见的任何人、任何事吗?包括你是怎么被藏到连云寺的佛像后面的,中途难道一次都没有清醒过吗?”
我身上的冷汗登时出的更多...如今我自然是不能道出有师父这个人的存在,不然师父可要倒大霉了,更何况这其中还牵连了昕悦...但听起来太后竟有些怀疑我的失忆。
如果可以,我打心底地不愿对太后说谎,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否认。
“我..我是真的..真的...”
但我多少有些心虚,一对上太后凝眸盯着我的那种探究的眼神,我竟一时结巴了。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的确是昏迷不醒,头部又受了重创,怕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罢。”慕容盈忽然替我接话道。
太后终是收回了放在我身上的目光,转眸望了慕容盈一眼,低声道了句,“也亏得归儿这孩子福大命大,竟刚好在那种地方也能被你寻到。”
“或许是缘分罢。”她笑了笑,像似漫不经心般地瞟了我一眼,“就像当初我从朱雀楼上失足跌下的时候,恐怕也没人能料到,在那种电光火石的瞬间,也可以有人刚好能接住我罢?”
冷太后沉默了片刻,轻轻落下一句,“盈儿说的也在理。的确,人世间的缘分,谁又说的准呢。”说完,她便不再言语,慢慢闭上美眸,像似在养神。
我暗自长长吁了一口气,略带感激地望向为我及时解难的慕容盈。
她却别过了脸,玩弄着手中的帷幕一角,压根没有想打理我的意思。
“归哥哥...”慕容泠开口似又要向我说些什么。
不等她把话说完,我急忙打断道,“对了泠妹,来回颠簸想必你也累了罢,我看回宫还有一段路呢,你不妨再睡一会?”
我能明白这位小公主对我的关心和小女孩的好奇心,但我真的不想太后再对我这段期间的经历提出什么疑问了。
所以当务之急,我要尽快堵上她的嘴。
“嗯...是还有点困...”她如实地点了点头,便很自然地就近抓住我的袖袍,睡靠在我的肩上。我微微一怔,低头望去,她安静的睡颜像一朵完美无暇含苞待放的海棠花。
不知是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正是长得最快的时候,才几日不见,便觉得她玲珑的五官更精致了一些,真是越看越像她的母亲了。
哎,等再过几年,等这位小公主真正长大后,也不知道到底要什么样的俊杰才能配得上她了。
不过我想那时候,自己应该也不在宫中了,怕是也见不到她长大的那天了。
我正暗暗想着,忽感到脚上微微一痛。
莫名一看,只见坐在我正对面的慕容盈,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的绣鞋刚好踩在我的靴子上。
我稍想抽出一点,脚背上的力量便加大了,真的有点疼了。
我诧异又不解地望着她,可她根本都没转眸看我。
我身旁靠着慢慢睡熟的慕容泠,正上方坐着闭眸养神的太后,但她显然没有睡着,随时都可能睁开眼睛。所以我也不敢反应太大惊扰到她们,只好一边忍着,一边暗暗倒吸冷气。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她转过头来,我急忙用口型对她道,“你在做什么?很痛哎。”
她一言不发地望着我,又望了望我靠在我肩上的慕容泠,眉心明显得一蹙,然后又重重地踩了我一脚。
“哎呦!”这一下踩的很重,我忍不住低哼了出来。
“怎么了,归儿?”
冷太后倏地睁开眼睛望着我,慕容泠也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我..我没事..只是突然有些头晕气闷..”我只好作势捂着脑袋,胡乱解释道。
“若瑞王觉得闷,不妨还是自己下车走走罢。”慕容盈冷冰冰地道。
这番话说的极不客气,就连太后都有些惊异地望着她,该是听出了她话中的不悦。
“盈姐姐..可是归哥哥都受伤了..”泠妹小声地帮我说话。
我只好干干地笑,“无妨无妨,其实我也正想下车走走,闻闻外面的鸟语花香。”
太后皱着眉望了望我,又望了望慕容盈,刚想开口说什么,一阵急促地马蹄声打断了她。
似乎有谁在低声禀告着什么,然后杨忠急急地道,“停车!”
他快步走到马车旁,对太后道,“娘娘...方才从薛府传来的消息...燕山侯他...他薨了。
我看见太后双手揪紧了裙裾,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悲伤。
杨忠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而且...皇上他...皇上他...”
“皇上怎么了?”太后追问道。
“皇上..皇上已急召兵部尚书沈大人进宫觐见。”杨忠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愤怒和不甘。
太后也用力咬了下唇,但不过须臾间,她便抬起眸,冷冷发令道,“回宫,立即。”
马车开始全速前进,车厢外的侍卫开始有些粗鲁地抽打马匹,骂咧着开路。
远远地夜幕压至,快要变天了。
只是当时的我,还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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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旭跟着内侍监高慎前往御书房,路径一处无人的长廊,忽然脚步一顿。
“沈大人,有何不妥吗?”内侍监高慎带着几分明显的谄媚朝他笑着提醒道,“大人可别教陛下等太久啊,依奴才看啊,陛下要对大人讲的可是对大人极好的大喜事啊。”
这能在宫里待得久的,都是明眼人。
这明眼人自然能看出皇上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召他的这位表叔叔觐见,定是朝中局势要有大变数了。而且...这太后还刚好不在宫中。看来谁都不能再阻止沈家位极人臣了。
高慎自然不忘见风使陀地拍怕这位沈大人的马屁。
沈旭微微整整了衣冠,唇边浮起了一丝讳莫如深地笑,问道,“高总管是什么时候在陛下身前伺候的?”
高慎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垂首如实回道,“奴才是在景帝顺贞元年便有幸侍奉陛下,到如今,已刚好是第十四个年头了。”
“哦?那高总管应该算是最了解陛下的人了罢。”沈旭侧过身子,继续问道,“你可知,陛下和先皇景帝的关系如何?”
“当年先皇膝下就皇上一位龙子,还是冷后所出,自然是恩宠无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皇上与先皇,是真真切切的父子情深,重于泰山啊。”高慎感慨着回忆道。
“好一个父子情深,重于泰山!”沈旭转过身,忽然笑道,“那么,沈某得大逆不道地悄悄问高总管一句。沈某今日看起来,有几分像景帝?”
高慎猛一抬头,望向沈旭的脸,夜色下男子的笑是如此熟悉又令人不寒而栗,竟同景帝如出一辙。一时间,险些骇得他倒退了一步,还以为景帝复生了。
虽说这沈旭本就是景帝的表兄弟,长得有几分相像,也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