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今日又抱了那把古琴过来,缓步而入宫殿,高坐上男人的反应他尽收眼底。
呵。阿旭,钤君,这次交给我吧。
放下琴行了礼,在琴桌前盈盈坐下,阿黎皮笑r_ou_不笑地勾了下嘴角,落手起音。
那年春,相思却,落花时节不逢君。
执明听着,弹的似是《凤囚凰》,又有些不像。
并不是他以前弹曲的风格,阿黎想要干什么?
子兑神色越来越难看,弹至中途时,执明亲眼看见他握杯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坐下不通音律者只道琴声泠泠不绝于耳,有精通者,听出了些许古怪,见两位国主都不做声,也不敢多嘴。
一曲终了,阿黎起身行礼抱琴离开,身后响起阵阵掌声,独一道目光悠远犀利,如芒在背。
呵呵。
当晚,执明摆酒宴与子兑小饮,酒过三巡,执明屏退了所有宫人。
“子兑国主,详情如何朕已与你说清了,那仲堃仪与骆珉现下就在我中垣大牢中,子兑国主若愿意,朕现在就把他们交与你处置。”
“今日那位慕容乐师,当就是慕容国主了?”
子兑不语似是在思索,而后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朕已说了,此事与他无关!”
“执明共主多虑了,”子兑放下酒杯,“本王只是觉得当真是位无双之人,不知执明共主可否请他前来助兴?”
不行!执明刚想拒绝,亭外守着的宫人来报,慕容乐师求见。
“刚好,请进吧。”子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有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阿黎还是白天的样子,于他二人简单行了个常礼后便坐下摆琴焚香,不发一言。
执明一直在盯着他,他为他担忧整整一天了,他可知道么?
“今夜良辰美景,我为二位国主唱首歌吧。”阿黎摸上古琴上雕刻的花纹,漫不经心地说。
“阿黎…………会唱歌?”执明有些疑虑地发问,没留意身旁的子兑因为这个称呼撇他的一眼。
“会一点,学艺不精,见笑了。”
好友,自你走后,再未听过你那般的绝唱了。
这首曲,我来替你唱了。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阿黎的声音轻轻的,好像在诉说,又像在低吟。天籁么,执明听得入神,心下又满是疑惑。
白天的《凤囚凰》,现在的《白头吟》,阿黎,你想说什么?
反观子兑,脸色渐渐沉下来,已是有些按捺不住的趋势。
与初见时那个沉稳的男人,天差地别。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
“够了!别唱了!”子兑将酒杯摔在地上,整个人腾的站起来。执明也赶忙起身,生怕他伤到阿黎。
阿黎却是不管不顾,丝毫不理会他们,继续那样轻轻的唱着。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白头吟》那首诗很短,几句话被他来来回回地唱着,歌声仿佛来自于遥远的三途河畔,引诱着游人往迷途而去。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别唱了,别唱了…………别唱了!”子兑发了狠一样冲上去掀了琴,执明匆忙扑上去拉住他,那琴早被阿黎施了术,摔在地上也没有丝毫破损。
“看来子兑国主还记得啊。”阿黎起身,走到这个失态君王的面前。
两人面对面直视,一者从容,一者狼狈。
阿黎眼中有看不见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记得二十余年前,那个被你休弃的,”
“废后。”
好友,你的仇,也该讨了。
☆、第 12 章
梦里依稀身是客,一响贪欢。
风花雪月四神,自幼感情甚笃。
不同于其他三神,月神生来命途多舛,拜师后他的师尊为他算过一卦,孤煞入命,难解难破。所幸他看得开不在意,这才得以得道登仙位。
阿旭爱莲,钤君爱兰,花神爱羽琼,月神爱牡丹。阿旭曾经开玩笑说为月神者与日争辉,着实当配牡丹。月神只是笑笑,继续弹唱着他最喜爱的歌谣。那声音安魂入梦,听之难忘。
可惜后来风神闭关,花神随师尊修行,雪神于边界抗战,月神入世时竟无人知晓。天上一天,凡下一年,阿黎修行半月有余回来时遍寻不到月神,打开窥天镜一看吓的魂飞魄散。
月神这一世投胎到琉璃国穷苦人家,父母双亡后拜师学艺,与其同门师兄子兑两小无猜。琉璃国当是正值动乱,皇子篡权,月神助子兑平了乱世,扶他登基为王,同年二人大婚月神为后,本当是圆满了的。
月神于大婚第二年破劫重回仙班,奈何舍不得他的夫君,当他师尊寻来时甘愿自费万年修行永不为神,也要留在夫君身边。
后有j-ian人离间二人,子兑渐渐对月神心生猜忌,二人离心月神有苦难言。有妖道暗中以一城百姓百姓之命威胁月神又指使人在朝堂上谣言王后谋反,月神不忍无辜之人遭难,违心承认了谋反之言。
后子兑未经查证就一纸休书废了月神,将其关入大牢,废其武脉,穿其骨,在前胸烙上了奴印,扣在冷宫每日受尽折磨,那曲《凤囚凰》就是在那时改写下的。后有知真相的宫人不忍,暗中助月神出逃,月神流离关外三年有余,历尽人间之苦。
子兑三年后平清乱党当得知当日真相,懊悔不已大肆搜寻又将月神捉回了宫,每日好吃好喝优待,奈何月神心死,再无力回天。
阿黎归来时正是此时。
他几乎发疯一样冲到凡世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中,无人发觉他,已几乎病入膏肓的月神看到他,轻轻的笑了。
黎儿,你来了。
按人世的年龄算月神方才二十几岁,就已满头白发了。
就是那时他带月神出宫与那子兑国主打了个照面,阿黎当下就要拔剑劈了他,却为月神一口血慌了神。
他匆忙背起月神化光而去,留下子兑在原地追之不及。
阿黎永远忘不了那天,昔日高洁无双的月神伏在他背上,轻的感觉不到重量,吐了一路的血。
人世所有的牡丹,于那一日尽皆枯萎。
自此月神身陨魂飞魄散,月神之位至今空缺。
阿黎也因此犯下了私下凡间之罪,加之其尚未破劫,天帝便罚其提早入世破劫。
同年花神入世,为免其重蹈覆辙,风神雪神与其一同入世。
这才有了之后的慕容黎,阿旭与公孙钤。
“果然是你!”子兑缓过神来,“二十多年,你的容貌丝毫未改。”
“你却是老了,容貌依旧那般可憎。”阿黎面露嘲讽,冷笑道。“子兑国主好记忆,擦肩一面记至如今哪。”
“如此说来,你同他一样,那慕容黎是你……………”子兑明白了,眼前之人与月神一样为神,那慕容黎想与先前的月神一样是神体转世,而他不曾见过慕容黎,两次见到的都是位列仙班的神。
“嗯,你学聪明了。”他当真护你到了骨子里,连这都肯告诉你。阿黎勾起嘴角,“可惜,晚了。”
他的好友,再也回不来了。
执明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直觉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二十多年前,阿黎好像还没出生吧?
“好,那你告诉我,”子兑上前扳住阿黎的肩膀,“他去哪了?”
“我找了你们这么多年都了无音讯,他在哪?”
阿黎一把推开他,一个巴掌抽到他脸上。
“碧落黄泉,y-in曹地府,我也不知他去哪了,要找人,子兑国主自己找吧!”
月神死时魂飞魄散,哪有迹可寻呢?
闻言子兑大退一步,险些滑坐到地上。
“怎么可能!你们是神!怎么会救不了他!”子兑大恸之下口不择言,完全惊呆了身旁毫不知情的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