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 作者:一勺子鱼【完结】(20)

2019-04-07  作者|标签:一勺子鱼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李煜流泪,也不该说是流泪,他的眼泪死死汪在眼眶中,没有流下,“你们根本不会想那些在意你们的人的痛苦,根本不知道别人有多。”他没说完,桀桀地笑了两声,转身离开,将门用力关上。

“谁在乎我呢?”,他的询问没有回答,只掩在门里,风里,无人看的尘埃里。

李煜觉着关门,走到自己家门口,开门,又关门已经耗尽他所有力量,他蹲在玄关处的鞋柜边,父亲的遗照在眼里模模糊糊的,他好像不在笑了,喑哑对自己说,“重光,就是这样了,再没有以后了。”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第34章 第 34 章

李煜从小识字就比别人早,多亏他有个成天给自己念诗词的老爸,他只是个普通职工,写字读诗都只是他个人爱好。他每天都站在爸爸身边,还拿不起笔的时候就看他写,拿的起笔的时候就自己在桌角随便涂画。

两年级的暑假对他而言是段眼前人影幢幢的时间,许多人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见过的没见过的亲戚,不认识的却满面愁容的大人,他妈妈总是步履匆匆,李喻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重光,你爸爸病了,要住院,你去和n_ain_ai住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这是个模糊的计量,他当时学单位换算,一分钟等于六十秒,一小时等于六十分钟,一段时间等于几分钟,几小时,几天呢,他始终没有弄懂。

他和n_ain_ai相处地并不算太融洽,他经常一个人闹脾气,李喻每个礼拜来看他一回,他就会问,“什么时候回家?”“等爸爸病好了?”“爸爸什么时候病好?”李喻却不说话,他的疑问又从一段时间变为爸爸什么时候病好,他与n_ain_ai不生气的时候问她,“爸爸得的什么病,什么时候能好?”n_ain_ai只是把他的脑袋夹在她臂弯里,他不喜欢这样的姿势,硬是要挤出来,理乱了的头发时,她说,“很快就好了。”

很快,又一个模糊计量,大人总是含糊其辞,给不出准确回答。

等这个暑假过去,他又比班上的同学先学会一个新字,这是他从李喻口中听见的,去翻了新华字典后查到的,那是一个病字头下一个品一个山,解释上写是恶x_ing肿瘤,然后是一大段看不懂的解释,可他明白恶x_ing是不好的意思。他在电脑课上,偷偷地上网搜索,才明白这是一种很难好的病。

一段时间是好几年,很快并没有想象中的快。

但是他爸爸出院了,他见到他时,他整个人生生瘦了一圈,脸颊凹陷,他喊重光,他便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跑过去了,他还以为他爸爸是难得奇迹,他的病痊愈了。可他再也没有办法将自己抱起,也不会再每天站着练字,他只是躺在床上,经常满头的汗。

李煜写完作业就会坐在他床边,拿他常看得诗词集念给他听,然后睡前总要和他讲上一句,“爸爸,你很快会好的。”他也学会使用这模糊的形容词,不清是因为它承载着太多其它含义,那都是些过于美好漂亮的意义,太确定的量度会让它们支离破碎。

他就活在这些虚假的混沌的美好的想象里,直到有一天回家,他爸爸从床上起来,站在他以前写字的桌前,他拿着笔在写字,李煜以为一切都实现了,他放下书包,走到他身边,看见他在写一副ch.un联,可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他见他走过来,像以往那样喊他过来看,他将那副ch.un联放到一边。

他重新拿出一张纸来,摊开捋平,那是他教李煜的第一首词,“写这个的人啊,和你一个名字。”,相见欢,林花谢了ch.un红。李煜并不知道这首词的意思,他爸爸也没有解释过,他写完已经没有力气,坐在椅子上,对李煜说,“以前爸爸也不知道这是在写什么,最近才真的懂了一点。重光,活着是很痛苦的,但是我知道你一定能坚持下来的,你要好好照顾妈妈。”

他将那副ch.un联j_iao到他手里,叫他等过年贴到门口,他小心地把它们放起来,怕到过年的时候皱了。

第二天,他爸爸自杀了。

很快不会到来,长恨却已在心头。

第35章 第 35 章

李煜在很长一段r.ì子里都不敢直视悬挂在客厅里那幅他爸爸的遗像,他觉得一切都是梦,生活没有这么好,也没有这么差,爸爸的病没有好,但他还是努力活着,他活着。他浑浑噩噩地上学下学,只是心里闷闷的,说不出什么感觉,有时候写字写到一半会不记得接下去内容,仔细回想才能下笔。

一切终结于这一年的年末,他期末考试并不理想,但没有任何人责怪他,除了他自己,英语听力时的文章他没能听进去,数学也大多都是算错,他怨自己没能集中j.īng_神,明明考试时也不紧张。

他和李喻一块去买年货,超市里放着过年时喜庆歌曲,大家也都笑着,李喻问他要买些什么零食吃,他却好似没听见,又连问了好几遍,他才缓过神来,说了句随便吧。走过卖年货的地方,有鞭炮,红色的灯笼,枕套,还有各种ch.un联,李喻拿起来看,他在一旁看见说了句,“家里有。”

回家之后,他拿出那副他爸爸早早写好的ch.un联出来,李喻说让他亲手贴上,他搬了把椅子,李喻在后面扶他,他仔细贴着边角,蹲下身粘到最后一个角时,不小心皱了起来,他拿手去抚却怎么也抚不平,他用力地想让它平整,可怎么样都无济于事。

一种巨大的疼痛感袭来,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的头磕在那块丑陋的边角上,李喻在后面抱着他,他忍不住抽泣起来,反复摩挲着那副ch.un联,只觉得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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