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楼乘夜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着慕苏,许久轻轻将他的手握住,放回被子里,却没有松开。
慕苏有些窘迫,但一时半会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身上没有力气,也无法挣脱贺楼乘夜的手。
“等过些时r.ì,你随我到前线去吧。”
贺楼乘夜蓦地道。
慕苏一惊,看着他问:“你疯了?若是被谢言发现……”他说到谢言的名字,眸子里闪烁了片刻,脸色也变了变,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自然不会让他找到你的。”贺楼乘夜打断了慕苏,道:“只要你跟着我就不会出事。”
慕苏看着面前这人,叹了一口气道:“我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倒不如在这北原带着,自在些。”
贺楼乘夜不回答,轻轻松开慕苏的手,站起身去取药道:“过些时r.ì你随我一起走。本身你独自一人在这儿我便不放心。”
慕苏看着贺楼乘夜的背影,心中有些忧虑,头上却越发地疼痛,只好作罢不去多想。
慕苏的风寒并不严重,只是身体有些虚浮,加上没能好生调养才一直没好。这样一拖病根更重,足足拖到了正月十五当r.ì才勉强能起身做事。
贺楼乘夜也一直没闲着,每r.ì不是照顾慕苏便是陪他说话,其余时候或是出门抓些东西来吃或是练基本功。慕苏感觉自己好多了之后答应他欠他一份礼物。
也许是贺楼乘夜刻意,慕苏也不知从何提起,两人各有心事,都没有说起关于大夏与阆玥j_iao战的事情,也没有谈起谢言。慕苏每r.ì跟贺楼乘夜宛如两个隐士一般平淡地生活,夜里贺楼乘夜还常常吹笙给他听。他甚至已经忘记了前线仍旧在战争,他们依旧是敌国的关系。
每每想起这件事,慕苏便感觉有一道冰冷的铁板横在他与贺楼乘夜面前,越是想要过去,越是被硌地生疼。
贺楼乘夜没有提起,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前些时r.ì在战场上受的轻伤也完全养好。今r.ì看着慕苏大病初愈,更是打算去无名湖中抓只冰湖鱼起来给慕苏吃。
慕苏看着这人在冰面上砸了个大坑,然后熟练地将网放进去,一面想着那小屋里也不知道有这两兄弟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一面喊道:“你小心,冰不一定稳。”
贺楼乘夜笑着走过来,道:“放心,我也不是第一次捕冰鱼了。这里的水温在冬天极为寒冷,就算是身有武功的人也不可能扛得住这种冰寒,所以这里的鱼冬天格外鲜美。”
慕苏好笑地看着他,把手里的大氅递给他道:“你们兄弟俩一个抓貂一个抓鱼,倒是要把这北原的生灵都吃个干干净净。”
贺楼乘夜披上大氅,耸耸肩道:“每个阆玥男子都能做。大部分女孩儿也可以。”
慕苏看着一片白茫茫的冰面和那突兀的蓝黑色的冰洞,道:“挺好的。就这么呆在这里一辈子,好像也很不错。”
贺楼乘夜想要说些什么,却蓦地神情一凛,然后点了点头。
慕苏看着他,心中有些打鼓,下一秒便看见了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的黑衣人。这人仿佛是站在那儿许久了,又好像是突然就出现在了那里,慕苏甚至没能感觉空气里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他看着黑衣人冲着贺楼乘夜抱拳行礼,然后将一份卷轴递给贺楼乘夜。在贺楼乘夜收取之后,那黑衣人顿时消失不见。
他第一次见到除了步层云、封红和朱砂之外,贺楼乘夜身后组织的人,背后那种发毛的感觉又是涌上心头。
贺楼乘夜将手中的卷轴轻轻展开,并没有避着慕苏,慕苏虽然不想看,但扫眼间却仿佛看见了“谢言”两个字,顿时整颗心都猛地提了起来。贺楼乘夜没看多久,便收起了卷轴,放在了慕苏的手中,然后一字未说,前去收网。
慕苏握着手中这j.īng_巧的小卷轴,蓦地不知所措起来。
贺楼乘夜似乎没有受到这上面的信息的影响,只是用力地将网拉了起来。那小巧的欲望中此时已经有数十条肥美的冰鱼,各个活蹦乱跳。贺楼乘夜挑了看起来最好的一条,便将另外的全都放了回去,收起了网与工具,提着鱼笑道:“走吧。”
慕苏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只能一声不吭地跟上贺楼乘夜回屋里去。
只因为那轻巧的一瞥,接下来的数个时辰慕苏都呆若木人,即使是再美味的鱼也难以下咽。
阿卢当r.ì无意间跟自己说的话,不断在耳边萦绕,他如今甚至不敢直视贺楼乘夜的眼睛。
贺楼乘夜看着慕苏忧心忡忡的神情,脸色也逐渐冷下来,两个人坐在炭火边,沉默的空气仿佛要扼杀所有的活物。
贺楼乘夜先开口:“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慕苏手指攥紧袖口,蓦地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什么。怎么了?”
贺楼乘夜又沉默了。
慕苏知道这个人太聪明,他一定是猜到了什么,此时指尖也是有些发凉。
“你是想知道这卷轴上写了什么事吗?若是我说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呢?”贺楼乘夜道:“没什么价值。”
慕苏略微迟疑,但还是笑道:“那便不说也罢。”
慕苏的话音还未落,贺楼乘夜微怒的声音便再次响起:“慕苏,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刻意掩饰。若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还是只要跟谢言有关的事情,你都要如此?!”
这一串话将慕苏问楞了,下一秒慕苏也有些微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楼乘夜垂着头,红色的火光跳动在他乌黑的发上,像是血液的鼓动。
贺楼乘夜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慕苏道:“谢言要帅兵亲征,太子谢寰也会来到前线辅佐指挥,现在谢言已经开始安排战事了。”
慕苏的表情有了片刻的僵硬,他不擅长撒谎,如今只能沉默不语,在贺楼乘夜的目光下仿佛是一个透明人。
贺楼乘夜注视着慕苏,眸子里蓦地闪过几道光芒,然后猛地破碎开来,整个人的神色都变得y-in沉。
烛花和火焰跳动着,将两个人静止的身影映照地格外高大。
他许久才张口,声音变得格外低哑。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谢言和谢寰要上战场,所以你才让阿卢对我说你想我,好叫我到北原来,不会在大战开始之前对谢言出手……是吗?鸾儿?”
慕苏的手指变得更加的冰冷,他几乎不敢去看贺楼乘夜的眸子,只是心中的痛苦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开。
“回答我,鸾儿……是不是?”
贺楼乘夜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哀求和悲痛。
慕苏抬起头,苍白的面色没有丝毫生气,嘴里吐出的却是仿佛能杀死人的语句。
“是。”
空气再度沉静了片刻,劈劈啪啪中,火焰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
慕苏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蓦地听见贺楼乘夜开始笑。他笑的很低,很小声,但是很哑也很悲伤,听的慕苏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破裂了。
“贺楼乘夜……”
“我……我原本还以为,你是真的,真的想我了。”贺楼乘夜喃喃自语,低着头,神情藏在y-in影里,叫人看不清楚。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当然不知道……我完全没有休息地赶了回来……抛下了前线的战事,甚至是百姓和国家……因为我,好想见你。”
慕苏的手指关节都被他攥地发白,他的心底悔透了,可是看着这样的贺楼乘夜,他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谢言是贺楼乘夜的杀父仇人,贺楼乘夜是谢言杀父仇人之子。先不论两人直接的恩怨,光是父仇便可以想象,这二人若是在沙场上相见,便不可能两相安好。贺楼乘夜的武功如何他清楚,但谢言也不是文弱的皇帝,他骁勇善战,甚至亲手取了阆玥先王的首级。这样的两个人,慕苏怎么能够不害怕他们正面j_iao锋。
“贺楼乘夜,我…… 我让阿卢说的,不只是借口,那是真的。”
贺楼乘夜轻轻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居然暗淡无光,他注视着慕苏道:“若是今r.ì不曾发生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一直留我在北原?我倒是很好奇,慕苏大人到底要用什么手段将我留在北原,究竟能够用到什么手段?”
慕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贺楼乘夜的冷笑打断。
贺楼乘夜站起身,将慕苏笼罩在他的y-in影里,声音也变得格外冷酷:“对于你而言,我只不过是个囚禁你的敌人,顶多算是个泛泛之j_iao的朋友。我却傻到会因为你的一句话昼夜不停来北原,再照顾你这么久……当初你说你看不透我,如今你已经很轻易能看透我了,鸾儿。”
慕苏随着他站起身,看着他的眼睛,急道:“贺楼乘夜!我是不想你杀了谢言,但谢言也不是平凡之人,我同样是不想你有什么意外,你为什么不懂呢?!”
贺楼乘夜没有理会他,转身取自己的大氅道:“若是你担心他,大可在这儿杀了我或者阻止我回去。面对你,我不会还手。”
慕苏猛地一惊,眸子里燃着怒火却又有着浓重的悲伤和不敢置信:“贺楼乘夜,你……”
贺楼乘夜沉默了片刻道:“……你早该知道这件事情迟早会发生。我和谢言永远都只可能活一个。鸾儿,我现在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