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脊背仍旧很直,他的眸子在黑暗中依旧是晶莹透亮的,宛如天山的雪莲,丝毫不沾染一丝杀气与血腥。
在他的不远处,站立着一排弯弓搭箭的士兵,他们的身后,站着衣角破损污浊,脸色苍白的谢寰,以及谢寰身边看似老态龙钟,但目光沉稳的镇龙将军赵元安,还有一个浑身黑衣蒙面的人。
赵元安的身上也有许多伤口,有一道甚至深可见骨。但他还是抬起眉,看向站在尸体中,宛如英雄一般的贺楼乘越。
“骨通王,你输了。”
第39章
“骨通王,你输了。”
阿卢不回答,赵元安,甚至没能抬头去看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
赵元安的目光有些冰冷道:“从你在发现我们布下的机关却不撤退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输了。你伤的很重,就算我们不杀你,你也撑不到贺楼乘夜收到求援的信号。”
阿卢还是不说话,他只是向前又迈了一步,每一步都很吃力。
赵元安身边的那个看不清模样的人却笑了一声,开口说话。声音似男似女,竟然也听不分明。
“骨通王当真是血月杀神,不善言辞。估计是因为,若是今r.ì没能杀掉将军或是太子殿下,阆玥就要岌岌可危了,这才殊死一搏呢……不过可惜了呀,这么好一个孩子,却要栽在这儿了。”
贺楼乘越的目光盯着那人,虚弱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是你号令那些怪异的人。你是谁?”
那人嘻嘻笑了一声,随即道:“我江湖中人,也是大夏之人,更是取你命的人。”
阿卢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又向前走了一步道:“我很不喜欢你,我的命不能给你。我也很不喜欢你们,所以阆玥也不能给你们。阆玥有很多我很喜欢的人。”
那人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到阿卢仿佛一瞬间恢复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前冲刺,瞬间就将距离缩短到了十米。赵元安大惊,连忙挥手道:“放箭!”
箭矢就如同天女散花一般飞了出去,而阿卢也将那柄血红色的刀扔了出去。
只有一声噗的声音。
像是血溅落的声音,又仿佛是锋利的东西穿过了r_ou_体。
但倒下的人却有两个。
那看不清楚面目的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便被长刀贯穿了喉咙,挣扎着倒在了地上。
贺楼乘越的手臂、肩膀、大腿上,都有箭矢,有一支更是直接s_h_è 在胸口,让他整个人瞬间跪倒在了地上,血滴滴答答地落下,他却不肯倒下。
谢寰和赵元安转身去看那神秘人的伤势,赵元安摇摇头,然后怒道:“这小子倒是知道谁比较重要!居然还有这么一手,叫我们大意了!”
他说完就拔出手中的长剑,走向已经奄奄一息的贺楼乘越,冷声道:“你活的价值已经足够了,该死了。”
阿卢眼中的清澈开始逐渐涣散,他的眸子变得没有焦点,但是还是努力撑着身体,仿佛还有什么话想说,什么人没有见到。
一柄长刀猛地飞了过来,仿佛是方才的重演。
这刀准确地飞向赵元安,被后者用剑堪堪挡住,倒退了三步,脸色惊惧地看向贺楼乘越的身后。
那里传来了一声嘶哑而痛苦的呼唤。
“阿卢—!!!!!!!!!!”
呼唤声惊动天地,山石都抖落碎土,赵元安和谢寰的脸色更是变得极为震惊,而单膝跪地的阿卢本来将要熄灭的清澈眸子蓦地亮了三分。
他再清楚不过那是谁。
那是贺楼乘夜的声音,那是他哥哥的声音。
赵元安本来杀了所有前去送信的人,贺楼乘夜没可能收到任何的及时消息,可他还是来了。
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和身法似是踏空而来,手臂甚至还保持着抛掷长刀的动作。
贺楼乘夜的马尾有些凌乱,额角上尽是汗珠,目眦欲裂。
赵元安眉头紧皱,抬手便要继续去杀贺楼乘越,却快不过贺楼乘夜,被后者落地一脚踹翻在地,滑行了足有十余尺。
贺楼乘夜没有去杀他,而是立刻跪倒在贺楼乘越身边,堪堪接住了支持不住要面朝下倒下的贺楼乘越。
两人面对面跪坐着,贺楼乘越的头却毫无生气地靠在贺楼乘夜身上,他身上的箭矢都已经被血液染红,脚下的沙土都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阿卢!阿卢醒醒!再撑一下,我马上带你回去!”
贺楼乘夜扶着阿卢的肩膀,语气中居然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贺楼乘越趴在贺楼乘夜肩头,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能说出话来。最后一次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强撑着一口气道:“哥……那个江湖人,被我杀了……他手下的小队死的差不多了……还有几个,有点棘手……要……小心些……另外,他们只分了一半的人……走这边,还有一半……拦不住了……”
“我知道我知道……先不说这些,等回大帐再说。”贺楼乘夜扶住阿卢的肩膀就想带他起来,却突然被后者抓住了肩头。
“哥……你……听我说……跟……朱砂……还有颜鸾……还有……还有小鬼……还有阿念说……对不起……我……好像跟他们……说了太多约定了……”他顿了顿,声音里又些委屈:“娘……娘说的还是……对的,人……不应该做太多……约定的……要是做不到……会难过……”
贺楼乘夜伸手扣住阿卢的头,将头埋进少年的肩膀中,声音竟然哽咽了道:“他们都不会怪你的,他们都想看着你回去。跟哥回去好吗?去年,还没有去看娘呢,而且我也没有告诉你,阿雅没死,她去大夏了,她还想见你呢。咱们回去,回去就好了……”
阿卢却没能听他说完便猛地咳嗽了起来,咳出的血液里还带着破碎的内脏。
贺楼乘夜将拥抱着弟弟的手又收紧了一些,整个人都在颤抖。
不远处的赵元安站起身,发现自己的肋骨断了好几根,感受着地面的震动,知道贺楼乘夜的军队马上就要到了,拉住谢寰,转身便走,所剩不到半数的大军也跟着撤离。
贺楼乘夜没有拦着他们离开,他的手颤抖地,拥抱着这个高挑的少年,嘴上在说着带他回去,可是却已经明白地不能再明白了。
回不去了。
夕yá-ng如血,渐渐转为暗红色,昏暗的峡谷里蓦地s_h_è 入一丝暗红色的光,霎那间便如同修罗地狱,又仿佛彼岸花堤。
阿卢猛地抬起手,拥抱着贺楼乘夜,尽力抓着他的衣服,然后身体猛地颤抖起来,眼泪开始从已经渐渐混浊的眸子里落了下来,声音哽咽,到了后面,变成了啜泣。
“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哥……我不想死……我不想去没有你和大家的地方……哥……我不想死……我好害怕……”
贺楼乘夜紧紧地拥抱着弟弟,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怕自己说出口的声音是啜泣。
“……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好多事情没有做……”
“哥……哥……我真的好难受……好痛……好痛啊……”
贺楼乘夜猛地抬起头,双眼发红,眼睫上甚至还带着s-hi润,他抚摸着阿卢的头发,轻轻道:“没事,那里没有我,但是有娘,还有父王,还有月姨……你不是要死了……你是……是因为……娘太想你了……你明白吗?”
阿卢的啜泣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呼吸的起伏也越来越小。
他的手快要握不住贺楼乘夜的衣服,那双修长的,沾满血的手。
“我……我明白……”
阿卢的眼睛开始混浊,瞳孔也在一点点放大,到了最后他的气息仿佛是飘散到了风力,尾音几乎要听不清,伴随着手松开贺楼乘夜的衣角,沉沉地落入了血泥里。
“……我就去陪娘……一小会儿……很快就回来……很快就……”
山风从谷中穿过,最后一丝夕yá-ng的光芒被吞噬,天地变得黑暗而深邃,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灼热的地表沾染着血液,正在迅速地流失温度,将要变的冰冷。
不远处,宇文文和阆玥的将士们站在一起,每个人的神情都在黑暗中看不清,但没有一个人发出了声响。天地间静谧地仿佛这里没有千军万马,只有山风的呜咽和群鸟的哀鸣,远处还有群狼的夜嚎,仿佛在奏一曲安魂。
不知过了多久,又好像只是片刻。
贺楼乘夜将贺楼乘越已经冰凉的身体抱起来,轻声唤道:“阿念。”
宇文文向前走了两步。
“你照顾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