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地,他忽而跌了一跤,险些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却被突然出现的叶文泽扶住。
叶文泽有些复杂地看了慕苏一眼,没有言语。
慕苏喘息了许久,才低声道:“文泽……带我去车上,越快越好……”
他不想再看见这个城市的任何人,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块灰石。
他以为这一r.ì到来的时候,他会无比的惆怅与自由。而如今,却是如此的痛苦,痛入骨髓,仿佛被一点一点剜r_ou_碎骨一般痛苦。
中毒的从来不是贺楼乘夜一人,他们都是这世间专属于彼此的跗骨剧毒。
马车一路沿着达雅的街道向城外驶去,街边的言语一点点地渗入马车的缝隙里。
“啊这是那r.ì的夏人!今r.ì被夏人接走了!他果真不是王的朋友,那一r.ì好些人还误会了陛下……”
“就是……那一r.ì他杀了两个首领,定然是违背了王的意思……王怎么可能为了他杀自己的首领!”
“夏人果真没有好人!早r.ì滚回去吧!”
……
慕苏坐在马车上,听着言语,身后的冷汗慢慢地消减下去,虚弱而苍白的脸颊忽而浮现出一丝淡笑。
叶文泽看着慕苏,扶住他,叹道:“慕苏……你何必。”
慕苏笑着摇摇头,眸子里却渐渐冷酷:“是我欠他。我对他说了那么多家国,那么多天下……到底不是因为天下也不是因为家国……而是因为我自己……因为我过了这么久……我还是害怕……”
叶文泽眨了眨眼,轻声道:“无妨。回家了。”
慕苏感受着马车的颠簸出了城门,巨大的城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仿佛是说书人的惊堂木一下子拍了下去,终究落了个章。
马车停下,一人忽然撩起帘子走了进来,面色虽然沧桑憔悴了太多,但慕苏依旧一眼便认出,这正是岳长风。
岳长风的眼眶在看见慕苏的一瞬间就红了,他的手和声音都很颤抖,一把握住慕苏的手,许久才喊出一句话来。
“慕苏……”
慕苏的眸子也是瞬间s-hi润,他轻轻拍了拍岳长风的手背,哽咽了许久才道:“长风……怎么像是Cào劳了十几年……”
岳长风低头笑道:“你却没变……就是清瘦苍白太多了。”
慕苏摇摇头,道:“都无妨了。”
岳长风张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你说他本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为何,却让我做一件我本就决定了的事呢……?”慕苏将头依靠在马车的墙壁上,感受着颠簸的车轮与车身带给身体的清醒感与恶心感。让他的感受颇为真实。而岳长风与叶文泽却不明白他说的是谁,是谢言,还是贺楼乘夜。
这一粒马车,从边境缓缓驶向大夏,进入祥城再周转驶向更西边依山傍水的枫城。慕苏在祥城没有下车,他甚至不敢撩开帘子去看那熟悉的景色,他很惊诧自己居然这么快就已经开始思念贺楼乘夜了。
抵达枫城的时候,已经是近七r.ì后的黄昏,叶文泽率先下车,轻声道:“慕苏,下来吧。”
慕苏一怔,仍旧是撩开帘子,轻轻迈步下车。
黄昏的枫城城门依旧清秀,带着几分红晕,多了一丝娇媚。没有硬朗豪放的线条,处处都是温和而细致的雕琢,是大夏的风格。
在不远处,有一两人背光站在城门口,为首的是个高挑的青年。娃娃脸,眸子很大很亮,但却深不见底,眉眼间居然与慕苏有着四分相似,但那薄唇自然勾起一丝弧度,像是随时在笑一样。青年身着天青色的衣袍,看上去质地不凡,没有树冠,却c-h-ā一支乌木簪。他手里什么也没拿,就站在那里。在看见慕苏的时候,眼里的情绪猛地破裂,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慕苏整个人也如同雷击一般怔住,随后轻轻地,僵硬地向前靠近,终于走到这个甚至比自己高些的青年面前,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先笑了起来。
那青年却皱了皱鼻子,猛地抱住了慕苏,埋在慕苏肩头不住啜泣。
慕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感觉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嘶哑。
“慕荣,我回来了。”
第43章
“哥……你还活着的事情,谢言知道了。”
枫城西南角一处平常而别致的院落里,有一株海棠树,已经有些稀疏的粉白海棠花下是一座圆圆的石桌,石桌上放着三盏清茶,慕荣穿着淡蓝色的对襟绸袍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轻声道。
慕苏坐在他身边,嗯了一声,然后道:“我现在对于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
岳长风放下杯子,诧异道:“为何?!如今你的存在天下皆知,大夏对阆玥宣战的理由也相当于被直接否定了,陛下如何能容你!?”
慕苏浅笑道:“正是因为天下皆知,他才不能从我下手了。既然做了,他现在只能专心地针对贺楼乘夜,没空,或者是不能来关心我的存在了。”
慕荣却冷笑:“他也没脸再来见你。他若是敢来,就要做好被我杀了的准备。”
话音刚落,他就被人敲了一下头,却不是慕苏,而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众人身边的叶文泽。叶文泽收手,看向慕苏道:“万事还是小心为好。如今我已脱离朝廷,能帮你的实在有限。”
慕苏笑道:“我知道。”他顿了顿道:“而且我相信,谢言不会有机会来找我的。”
说完这话,没等三人反应他就撑着头看向慕荣道:“慕荣,许久不见,功课有没有落下呢。”
慕荣本来因为谢言和挨打的事情,眼底有些深沉和不服,神情更是不屑,此时听闻慕苏的问题,面色瞬间变得诡异,眼底的深色甚至一扫而空,变得清澈起来,可是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黑。
“哥?????这是对几年生死离别的弟弟能说出的话来吗?????”
慕苏在其他两人有些偷笑的目光中站起身,轻笑道:“光看你这模样我就能猜到七八分了。要是你怕丢人,可以让长风和文泽先离开。”
岳长风看着慕荣的脸色,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站起身道:“既然鸣鸢害羞,那我也不在这儿看他笑话了。”他看向慕苏道:“该说的我都说了。颜鸾,我也有必要回京城去了。你一切一定小心,有什么消息我一定马上告知你。”
慕苏点点头道:“多谢了长风,若是有人在京城问起我,还麻烦你不要多提。”
岳长风点点头道:“我明白,你放心吧。”说完冲着慕荣和叶文泽抱拳,转身离开。
叶文泽跟着岳长风的脚步向外走,淡淡道:“……下手轻些。”
慕荣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的身体一震,怒道:“喂!叶函!你……”他看着叶文泽的身影瞬间消失,顿时转头看向已经拔出剑的慕苏,讪笑道:“哥……哥……不需要吧……”
慕苏叹了口气,挥剑而去:“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是运气好还是聪慧。”
慕荣用一柄轻剑堪堪挡住,有些吃力地回嘴道:“……我可能是名字取太好了……”
慕家二子,当年的礼部侍郎慕苏并没有死在阆玥王都,如今已经返回大夏并且隐世不出,不再重返朝堂。这条消息如同生了双翅,飞速地传遍了大夏与阆玥全国上下。夏昭帝出兵的借口不攻自破,而世人也在猜测慕苏究竟得知了何等天机,使得如今要遁迹于两国j_iao战之时。而不管如何,阆玥在慕苏走后不久便一举向前攻下了大夏驻扎的城池,将大夏的前线兵力与补给彻底消耗干净,也保证了达雅的暂时安全。
双方损失惨重,一时战争也被搁置。
慕苏与慕荣一直住在枫城的小院里,枫城向来远离朝政争夺,没人认识他们,也没有麻烦事牵绊,慕苏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平静。慕荣不让他c-h-ā手自己的事情,他也不想多管,每r.ì只是游玩饮茶,看书写字,不知不觉,便已经回到大夏近三月了。
天气转凉时,叶文泽带来了一条消息:贺楼乘夜与谢言将在入秋时分战场相见,再度开战。
慕苏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擦过石桌的边缘,淡淡地嗯了一声。
慕荣却不耐烦地推叶文泽道:“一边儿去!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打他们的,关我们屁事,横竖也不会打到枫城来。”他合起扇子,眨眨眼道:“哥,咱们别管别人的事儿。我跟你说马上秋分,这几r.ì枫城晚上有庙会,好吃的好玩的都有,我等会儿带你去散散心。”
慕苏一愣,看向他道:“为何初秋的时候会有庙会?”
慕荣挑挑眉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当你弟弟这几年都是混吃等死的吗?我跟你说这庙会的风俗是我带起来的你信不信?”
慕苏哭笑不得地与叶文泽对视了一眼,后者叹了口气解释道:“前几年借助这个庙会处理事情,城里的百姓觉得挺好就保持下来了。”
“你平时屁都不放一个!现在话怎么这么多!”慕荣抬脚就要往叶文泽身上踹,被后者抓住脚腕,看着他道:“你还想不想去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