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芹突然变得积极,梁昭一时也没察觉怪异,只是起身想跟着他一起去安平榭。刚走几步,白芹转身道:“你就别去了。”
梁昭问道:“为什么?”
白芹一本正经解释给他听:“师兄现在还在闭关,原本打扰就不合适,我们同时去,怎么看都是出了大事。”
梁昭铁青着脸:“师兄是说,封戒失踪不算大事吗?”
白芹一边摸着自己腰上的玉珏,面不改色道:“封戒到底回没回去,我一去便知。如果不小心叫他听出来了……劳烦掌门为了找人抽出自己闭关的时间,你觉得合适吗?”
如果裘千淮知道封瑭失踪的消息,是绝不可能在安平榭安心待着的。这是整个人间谷都知道的事情。
梁昭沉默思索了片刻,只能点头同意。白芹看似匆忙离去的背影,梁昭看着却另有一番说不出的感觉。
再过几月,桂花又开。
裘千淮无心闭关,盘算着等混过这段日子,如果封戒还不回来,就拿着桂花糖去把人哄骗回来。
那还不简单么?骗不回来我跟他姓!
裘千淮暗暗发誓,不收拾了这个小崽子愧当这个掌门。以致于让门外的人等候了很久,裘千淮突然意识到他的存在。第一反应自然是:封戒回来咯。
爬起来准备去开门,但还是扯扯嘴角,准备故意装作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吓吓他。岂料开门见到的,却是白芹独自前来。裘千淮一慌,立马合死门。
望望身后一片狼藉还没收拾……完全没有个正经闭关的样子啊!裘千淮一边匆忙收拾一边扬声道:“你怎么来了?我还没过闭关期不是吗?”
白芹脸色微白,方才裘千淮开门时,白芹还是瞥到了屋内的模样。虽说他本就不觉得裘千淮会正经闭关修炼,但也没想到如此不堪入目。
端正态度,白芹道:“齐俗日将近,师兄不打算先出来与我们一起过吗?”
这可是稀罕事,白芹打扰闭关不说,竟然还是为了闲趣玩乐而来,裘千淮不难感觉奇怪。
白芹继续道:“封戒不也期待了很久吗?如果师兄不在,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这话让裘千淮来了精神,白芹隔着门,等着对方说句什么话。“我听说,他找梢青预订了一朵珠牡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白芹到底想要造成什么样的画面。
“但是如果他真的有离谷的打算,介时,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是尊重他的决定吧。”
裘千淮无比清楚珠牡丹是干什么的,也明白封戒平日闲来无事就往人间院外溜达。随便遇见哪个小丫头,再随便一个再见倾心也是寻常。他可以理解。
舍不得是真的,裘千淮保持着平淡的语气,但还能叫人听出他十分想笑。他道:“齐俗日当日,替我备着。”
“好。”白芹微微一笑,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地形院上下翻个底朝天,那些平日爱找封瑭茬的弟子们全被梁昭叫去,一个接一个的盘问。柳梢青愿意停下所有女弟子手头上的课业,先帮忙去找人。只有自己留下来缝制珠牡丹。
至于白芹,整日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本来就看起来文弱,哪敢让他跑来跑去干这个?
梁昭不是没搜过人间院,时则院与天文院也跟着扫了一遍,但是好歹白芹与柳梢青都表示不在自己院里,梁昭带人也不敢太过仔细地查,就仿佛不信任他们二人一样。但是梁昭不得不说,他最怀疑的地方,还是天文院的地牢。
但是连那里,梁昭也没有发现封瑭。因为连他都不知道,天文院地牢的石室其实有四层。
第三层不是地牢,而是天文院掌司的闭关室。只是白芹这一届,由他自己决定的闭关处。
他在闭关的时候,到底会不会感觉自己也是囚犯中的一员呢?
梁昭没有想太多,反而为自己先前怀疑白芹的想法而感到抱歉。白芹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同时打了个哈欠。心道自己最近的确是睡得少了。
“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毕竟是我们人间谷的人,就算是死在外面也得带回来。”白芹漠然道。
细碎的铁锈落在身上。没带上铁链的气味和寒气。
封瑭之前还奇怪,怎么天文院这么冷,就好像这里不是秋天便是冬天。他现在明白了,仿佛身上坐着几只冤魂,他直不起身子,腿也迈不动。
用力睁开眼睛,连幻觉都不会出现裘千淮的模样。因为他的眼底全是一片腥红……
他额头的血流进了眼睛里,已经要流干,兴许结痂之后还会有新伤。封瑭已经预料到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可当他听见脚步声时,还是忍不住颤抖。仿佛刚被大火灼烧过身体,转而又跳入冰窟,又突然升温犹如油锅煮沸。如此煎熬。
他知道自己唇齿在打颤,现在无论白芹对他说什么,他都会害怕。
“我跟师兄说,你向梢青讨了朵珠牡丹。”
“……为什么?”
为什么要那么说?
“我没有……”封瑭脸色苍白。
白芹却仍面不改色:“他说,齐俗日一定会来见证你的决定。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你骗他……”封瑭又挣扎几下,奈何铁链根本挣扎不开。
“他还说,”白芹蹲下来,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你走了之后,要让元无顾代替你,成为新的首徒。你不想当掌门,有得是人想当。”
随即,一把剑丢在旁边。
耗了三天的时间。油盐不进。
封瑭盯着那剑身,不寒而栗。白芹依旧冷淡:“你让他失望极了。”
几缕头发黏在脸侧,兴许现在让裘千淮过来,还会被他这副鬼样子吓个半死。三天前,他哪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
“白芹……”封瑭终于开口了,这也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白芹。
“这三天,我想了很多。”
他知道,白芹借口是要用酷刑逼他再不对师父犯邪念,其实根本就没有让他回去的打算了。见过天文院的黑暗,哪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白芹立在囚室门口,一言不发。而封瑭咽了一口腥味,继续道:“以前我从来没有这样闲,我还以为……”他的视线停在那把剑上,因为离自己很近,封瑭不动声色地又挪了挪身子。“我还以为,你多喜欢我呢。”封瑭还不忘苦笑一下,显得绝望极了,但他现在紧张得如一根拽长的筋绳,视线由剑身到白芹来回游走。
“是我的错。”白芹缓缓道,“如果我早发现,早点带你矫正……师父说的对,听话的孩子都是打出来的。如果不是师兄一直守着你,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正在这时,白芹察觉到那丝剑气,韧劲极强,他用广莫一时匆忙挡住。白芹触到伤口,他虽然把剑弹开,却又被灵力c.ao控着的剑锋又划开了衣摆。
“唉,大意了。”白芹无奈一句。
封瑭看得清楚,衣摆缝隙下,在他大腿间裹着几层纱布。白芹拿起那把剑,走到了封瑭面前。那纱布之下,又生出红色,想必是封瑭这一动,叫他伤口又裂开了。
这伤,是白芹给封瑭喂皆空水时,为了让自己持续清醒,不断拿断刃划自己的大腿。
真狠哪。
封瑭低头笑着,他这次反抗本就不抱多少希望,毕竟对方是那个白芹。这不是死定了么。
可是,怎么还是……忍不住笑。
方才c.ao控剑身已经是最后的力气。白芹也是看出来了,于是他索x_ing解开铁链。期待着封瑭能再给他什么惊喜。
因为这太无聊了啊。
门也打开,随即一个人提来一桶皆空水,白芹就拿着水瓢,一瓢一瓢往他头上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