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齐看着他和风细雨的表情,一股寒气从脚底慢慢冒起,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龙宿一脸笑容,一副心情愉快之极的模样,温言说:“我还有事,不想浪费时间。周齐,开个价好了——你想要多少?”
剑子坐在龙宿家,看着不远处的落地窗发呆——龙宿给过他家里的钥匙,还是第一次用到。递完辞职信,他就收拾东西来了这里,一坐就再站不起来,连时间过了多久都意识不到。
用手抚摸龙宿心爱的白毛毯,剑子轻轻叹了口气,极力压住心头一阵一阵的悸动。这种紧张、不安和忧虑混合的焦躁,真是久违了。上一次这样,还是高一时天天逃课去游戏厅,考了个满江红。成绩出来那天,他躲在外面不敢回家,就怕被师父责骂。那之后,剑子才明白,真正可怕的不是被骂被责罚,而是重要的人对你露出失望的表情。
龙宿被周齐狠宰一刀,一回家铁定发飙。剑子巡视一周,心想如果龙宿真的很生气,干脆动手打一架,让他几招出气算了。只是可怜这间客厅,又得重新装修一次。
目光回到门口,忽然发现龙宿拉开门站在那里——没有笑意,没有怒火,唯有金色的眸子,在冰冷地燃烧。
剑子还没来得及道歉,龙宿已经先声夺人,音调沉郁,泛起丝丝寒气:“剑子,你有什么话要说?”
连儒音都忘了,果然是气得不轻,剑子苦笑起身,却没法为自己辩白。到了这时,是不是故意的有什么分别,一句道歉又能挽回什么:“……没有。”
“好——你没有,那我有话要说!”龙宿反手一摔门,砰地巨响的同时手里的文件包也被甩出去,东西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剑子头疼地想上前收拾,又不知道怎么收拾起:“龙宿,一切是我不对,有话可以慢慢说。”
“哈,能从你剑子仙迹口中听到一句话认错,真是疏楼龙宿三生有幸!我还以为自己早已被你判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龙宿怒目而视:“你要我放过吞佛,我答应;你不喜欢我太多手段,我就不用;你担心我背后做什么,我就什么都说给你听。和素还真合作,搞垮北辰集团,我甚至让流川飘渺把明达物流卖掉——就因为你会在意!剑子,我做的所有这些,依然换不来你一点点的信任吗?!”
剑子的动容,龙宿没有看见,被背叛和被辜负的感觉是这么难受,让他根本无法去顾及其他。钱有什么关系?生意是做得完的吗?一千万两千万三千万都可以给,一两家公司他根本不会在乎。让龙宿愤怒和悲伤的,是付出了最高的信赖换来的却是猜疑,剑子宁可联手周齐和吞佛,也不肯信任自己。
“你就这么害怕我拆散吞佛和宵?这么不信任我的承诺?我对你的信赖尊重在你眼中就这么一钱不值?!”
发觉他好像误会了什么,剑子着急地说:“你冷静一点,这真的是意外。”
“意外?剑子仙迹,我对你的信任已经到谷底,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我说什么你最好也别再相信。”每多说一句话,都好像把自己的心割开一刀伤口,曾有多珍惜,就有多憎恨。愤怒让龙宿很想说一些更恶毒的话去伤害剑子,让他痛苦,让他难过,让他露出比现在更惨白的表情,所以,龙宿就说了——
“你和我就是一个错误,从今天起,我们江湖不见。”
话一说完,他一眼也不看剑子,转身就走,绝不回头。
呆呆地看了洞开的大门好久好久,剑子终于露出一丝苦笑,自言自语:“能把主人从自己家气走,剑子仙迹,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他开始挪动僵硬的腿,蹲下去收拾一页一页飞了满地的文件。一角熟悉的蓝色被压在文件袋下头,伸手抽出来,不意外地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再一翻,另一张票上是龙宿的名字。时间后天,737直飞,目的地帕皮提机场,头等舱联票两张。
“真奢侈……”剑子想笑,却笑不出来,紧紧握着再也无法成行的机票,眼眶一片模糊。
开着车在环城路上转了大半圈之后,龙宿终于意识过来自己根本不需要离开,但是……闭了闭眼,无所谓,因为他不能把自己留在那里,留在一个有太多太多和剑子的回忆的地方。
全心全意的爱就是如此的可怕:你把心赤裸裸地送到一个人手里,每时每刻都在害怕被拒绝,然后有一天,那个人松开了手,说——我不要了。
冷冷地扫视落到尘土里的那颗心,龙宿知道,最可怕的事,是它还在跳动着。
还在跳动着,还在期望着,还在渴求着——也许就这样,直到死亡。
旁边一辆红色帕萨特想抢道强切,龙宿金眸眯起,一腔怒己不争的火尽数发作。大脚一踩油门加速,方向盘一打,硬生生用车身把帕萨特顶了出去,两车碰撞,刮出一阵牙酸的金属撕裂声。
跟在他后头的是一辆出租车,司机一看不禁咂舌:“卧槽,宾利硬撞帕萨特,多亏啊!这脾气火爆的,绝对是个富二代,说不定还是个官二代。”
被刮花的帕萨特不干了,边开了窗破口大骂,一边减速准备停在了缓冲带,想等交警来协调解决。龙宿懒得跟他计较,随手从皮夹里抽出叠钱,错身时直接丢进车窗,然后换挡长蹬油门。帕萨特车主被飞舞的大钞弄了个手忙脚乱,也没敢去追,就这么看着宾利扬长而去。
沿着环城路随便上了一个高架,龙宿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听,谁也不联系。就这么连续开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夜幕低垂,手脚开始发麻,才开进了一个加油站。跟人一打听,已经离开X市几百公里远。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打听了高速出口最近的城镇后,驱车继续前进。
龙宿就这样走走停停,简直用完了一辈子所有的自驾份额,花了快一周跨越大半个中国来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他有位堂伯在这里的重点大学教书,老人家也是过来人,看见侄子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儿。得,也不用问什么了,直接丢给他一串钥匙,让他去郊区的小别墅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