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也很小……”
“睡两人绰绰有余。”
“家里没东西可招待你……”
“叫外卖,汝待客,吾请客,十分公平。”
剑子终于没词,忍无可忍地问:“龙宿,你到底是为什么不住两百平的跃层公寓,非要来跟我挤一居室?”
金眸里笑意异常温存,再细看又似乎只是错觉,龙宿一摊手,耍无赖也十分优美地回答:“吾乐意。”
——我可以不乐意吗?一瞬间,剑子很有冲动这么说,话到嘴边,却终于变成了一句叹息:“你啊……”
他略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的摇着头,短发中心的小小发旋也随之晃动,站在对面的龙宿唇角不由深深一弯。
结果一个小时后,剑子整理着床铺,把之前佛剑盖的被子换了个新被套。忽然间恍然大悟上当:上班八小时要和上司执手相三分之一钟点已经够悲惨,下班后还不清清闲闲门一关想干嘛干嘛,却把这位大爷请回家来供着,究竟何苦来哉?难道说,自己终于被成功地改造为了一名工作狂?想到这点,剑子站在被子堆旁不寒而栗,甚至没能听到外卖的叫门声。
他在屋里没动静,刚洗完澡的龙宿只好赤膊揉着s-hi发去应门。送外卖的小妹想不到竟有此艳遇,脑袋整个发晕,傻傻地把东西递给龙宿,也不知道找零。还好龙大爷出手海派惯了,只当是送餐服务费,说了声谢就啪地把门关上了。
龙宿边思考是不是该买个吹风机带来,将外卖的塑料袋丢在茶几上,视线顺着茶几向上一动,他忽觉不对。定神看了几秒,龙宿才反应过来,几次来都处于反扑的相框,今天却是立着的。对这相框他好奇已久,只是从小被教导非礼勿动不想翻动。他虽从不以君子自居,傲气与自尊半点不少,不止不动,连问也一次没问过。剑子这个人更是妙不可言,故意反扑相框,是不想龙宿看,却又不收起来,回回到此都这么放着。
一开始,龙宿觉得这是个故意试探的恶作剧,后来才明白,这是因为信赖。
没有理由,无视逻辑,只因当作朋友,就交付出的信赖。
照片上剑子正是飞扬少年的年纪,没有现在一脸严肃下转动坏心眼的欲盖弥彰。他一手搂着佛剑,后者脸上是龙宿从未见过的温和,几乎像是在微笑的模样。剑子另一只手则抓着另一个没见过的年轻人T恤背心,被抓住一脸想跑的少年嘴里叼着烟,漆黑的头发在脑后随便扎了个马尾,看来很有点叛逆青年的意思,面孔却清秀白皙得像个书生。
这时剑子终于反省完毕,下定决心龙宿再来蹭床要坚决果断地拒绝,于是满意地走出了卧室,正好和打量相框的龙宿碰个正着。他愣了愣,这才想起佛剑来的那天相框被翻了回来,不过自己和佛剑相识的事也已曝光,早没什么好隐瞒。顺着龙宿的视线过去,发现前者专注在看的是谁——心中刹那五味杂陈。他的一举一动尽在龙宿眼底,那瞬间脸上的表情自然也没有逃过,很自然地把目光从相框上收回,龙宿没问什么,指了指外卖:“吃饭吧。”
外卖叫的公司附近一家粤菜馆子,也算是少数入得了龙宿法眼的饭店之一。坚持把菜一份份从饭盒里放到碗盘中摆好,重视饮食卖相的龙宿大爷这才满意,恩准开饭。两人吃饭次数一多,剑子对他的诸多毛病也算有所了解:不吃快餐盒装的饭菜,不用方便筷只是一项;还有不管吃饭的人一个还是两个,不管吃得吃不下,点菜总是四菜一汤起价;菜色则要有荤有素,有炒有蒸,有青有白……在带他吃过一次路边摊被抱怨了足足三天以后,剑子很明智地将吃饭这项民生大计彻底地交给了龙宿。反正他没那么多臭毛病,作为一个靠方便面过日子,时不时就把吃饭忘了的人,有人把饭菜端上来,他就开口吃,绝不会挑三拣四。
剑子在心中感慨着自己实在太好养活了,顺手把不小心从芋艿蒸排骨里拣起的胡萝卜丢到了龙宿碗里,一脸诚恳地说:“胡萝卜很有营养。”
龙宿哭笑不得,“汝挑食也就罢了,何必要拖别人落水。”
“你不讨厌吃胡萝卜,而我讨厌浪费。”剑子回答得十分理直气壮,半点不亏心。
……干脆把它丢掉算了,龙宿瞅了那块可怜的胡萝卜好几眼,实在忍不住,问:“汝同佛剑吃饭,也将不吃的东西丢到他碗里?”
剑子呆了呆,才注意到好像确实没对别人这么不客气过,而这种不客气的深处,又翻涌着自己也不了解的亲昵暧昧。看他一瞬间闪过的不自在,龙宿忽觉心中大快,慷慨地给足了胡萝卜面子,干脆一口吃下了肚。
说说聊聊,又讲到两人的赌约,龙宿笑得不怀好意:“再过三日,无论输赢,汝便无假可赚了。”
“哦,是吗?”剑子吃得不紧不慢,头也不抬。他这人说来也怪,行事总让人觉得不拘小节,细想又挑不出真正失礼之处。平日待人接物如此,饭桌上也是如此,动静虽不如龙宿一看就是受过严格训练,仪态却明显比大多数人都要好看得多。
看他吃得专注,对每口食物都无比珍惜的模样,龙宿心头一动。
倒是剑子依旧老神在在,“兵马未动,粮Cao先行,我的辎重没到,不和你做口舌之争。”
“啧,汝吾之间,哪日少了口舌之争?”凤目微眯起,了解龙宿的人都会知道,他现在心情不错。
呃……说的也是,回首前尘,剑子首度感到了忧虑,每天跟龙宿这么磨嘴皮下去,他岂不是会变成药师或素还真第二?——如果慕少艾在场,恐怕会立刻反驳不用假设,你早就青出于蓝了。至于素还真……后者那诚恳温柔又无辜的笑脸一出现在脑海,剑子就打了个冷战,立刻把这恐怖的假设塞到了脑海最底层。
“不过吾倒真有兴趣,汝之‘辎重’究竟是何物?”龙宿当然不会说,只要是关于剑子的,他都有兴趣得很,包括那张照片上的黑发青年。
“这嘛……知己知彼兵家常事,不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