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处十次有八次龙宿要拐他泡茶喝,还有两次则是穆仙凤亲手送上,能喝到龙宿的赔罪茶千难万难,为何不喝?剑子接过茶咕嘟嘟喝了半盏,被人监视的不快下去了大半,放下茶杯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那这一路,还请好友多多照应了。”
好听的声音里甚至带着笑,这回脊背发冷的轮到龙宿了,很想说一句好友啊,隔夜仇不该大丈夫所为,你一向豁达,不要为我破例啊。想了想这话说了死的更快,干脆换了个方针:“若吾说,与汝买了同一趟车同一节车厢同一间软卧的票只是巧合,汝信吗?”
都说成这样了,我信不信还有意义吗?剑子没好气地回他:“如果我说佛剑被外星人绑架三天所以不在,你信吗?”
“剑子,这笑话很冷。”龙宿盈盈带笑,脾气好得不能再好,显然准备扮龟到底,绝不硬碰硬,剑子感觉偏头痛好像又要犯了:“说来说去,你到底是为什么想和我同行?”
本以为这次依旧会被虚言忽悠,谁知龙宿竟然抬起金眸凝望他片刻,轻轻地开了口:“因为,吾想更了解汝。”
总是在算计什么嘲讽什么的眼里,是从未见过的认真,目光相对处,执拗又坚定,强硬地把某种未知的事物深深推进了剑子心底。剑子心脏猛跳几下,立刻不自然地别开头,不明所以地奇怪自己的反应。那边龙宿轻笑一声,又换了惯常调侃的语气:“何况手下大将不发一语便要出行,吾身为上司,总需关心一二。第一次在同一处跌倒是不幸,第二次就是愚蠢了,汝说是吗?”
心跳恢复正常的剑子无限鄙视地看了龙宿一眼,完全没有感觉自己不告而假的打算有何不对:“谁要跳槽会挑在要发工资的前一周,何况剑子想走,也无须如此周折。”
龙宿端详了剑子正直的面孔一分钟,又思考了两人往日的接触两分钟,不得不承认剑子有能力让人哪怕明知被骗也往里面跳。如果此人想跳槽,老板必定是最后一个知道;如果此人想去行骗,受害者必定是最后一个知道;如果此人想爬墙……咳,这个设想实在有碍身心健康,龙宿胸闷地把一连串不靠谱推论从脑内擦除了。
这边剑子也在端详他神游天外的模样,心里来去好几遍,涌过干脆退票算了的冲动。却自己也不能理解:他不是个小气的人,这一次虽说因由不算磊落,但换了别的友人愿意同行,他一定会欣然应和。为何一想到对象是龙宿,一想到龙宿刚刚看过来的眼光,就满心别扭惴惴不安很想连夜潜逃?前后想来,剑子不能明白,只得拿出从前解题的老办法——扔角落里拉倒,顺便自我安慰,总有解开的一天。
“剑子,”龙宿忽然开口唤他,“这一路,还请好友多多照应了。”
异常温暖低沉的声音,仿佛祈愿般熨贴于心。剑子愣了愣,觉得这话听着耳熟,很快想起几分钟前,他说同一句话时满腹的不爽,此刻竟早已消散无形。“每个人都有命中注定的魔星”,慕少艾这句感叹家中小霸王的话无由扫过,剑子忍不住苦笑:“你啊……”
他低头感叹,因此错过龙宿眼里的满足与欣喜。
这一顿以请客开始,赌注下饭,最后用妥协做结束的饭,吃得两人分外劳心,又都精神亢奋。精力太多就需要发泄,剑子家里连个电视也没有,娱乐手段实在贫乏得可怜。在剑子的提议下两人连上战网开始星际对战,结果打着打着,又从对战变成了一起2V2去y-in人虐菜。结果他们发现了一件事——从前不曾一起害人,真是彼此的一大损失。手提放在茶几上面对面,也不交谈,却如合作了许久的搭档一样默契无间。龙宿玩神族憋着升级科技,剑子放下一堆血池就出去遛狗玩儿,等敌人衔尾追来,迎接他们的是两族混合大部队……半数对手地图推不过半就被扫平,剩下半数则是输完在频道大骂一通以后被扫平。大呼过瘾后,两人连玩二十盘,实在是虐菜虐到手抽筋。
眼看时钟过了十一点,剑子再也不肯继续了。虽然火车是午后,但他好久没有假日,积欠了不少杂事需要明早一并解决。他洗完澡出来,发现龙宿坐在床边对着被子发呆。
目光在他s-hi润的眉目间一扫又迅速移开,龙宿提出要求:“天冷了,吾们一人一床被子吧。”
才入秋天气,电视台每天播报晚上都有十来度,究竟冷在哪里?剑子打定主意,这回不奉陪龙大爷的任x_ing——翻出冬天的被子装好被套只为盖一晚,这种麻烦先例决计不可开。“要觉得冷可以加床空调被。”他提出个折中办法。
龙宿立刻说:“那吾盖空调被,汝盖秋被好了。”
“这个天盖薄被,你是希望我一路上照顾病人吗?”剑子实在不能理解龙宿又在计较什么。之前来过几次过夜都是盖一床被子,虽说两个大男人盖双人被不算宽敞,但他们睡姿都还不错,起码没有发生半夜抢被子大打出手的武斗戏码——谁让剑子只有一套铺盖呢?
看表情就知道剑子正在想什么,龙宿无力地在心里嘀咕: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和中意的人盖一床被子耳鬓厮磨,他可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纠缠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剑子先打了退堂鼓,他把秋被让给了龙宿,自己盖空调被再加一床小毯子。最后总算能安生躺在床上的剑子长舒口气,心中感慨万千,开始对远在千里外的佛剑忏悔:好友我再也不怪你每天在家要定时诵经还要做早晚课了。比起挑剔大王疏楼龙宿来说,吃则青菜豆腐,睡可幕天席地的佛剑分说是多么随和好打发啊!
也许是和龙宿战斗了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消耗太多体力,没说两句话剑子就熟睡了,发出沉沉的鼻息。顺手调暗了台灯,龙宿合上书,侧过身看他——
只有在这个时候,剑子才是安静到了极点,无防备到了极点的模样。他一手塞在枕下,一手放在颌畔,身体微蜷,像是无意识防备某无良偷袭者再对耳边鬓毛下黑手。看眼前这个孩子气的睡姿,龙宿就忍不住想笑。笑完,金眸的颜色逐渐变得暗而幽深。从他的角度看不见剑子正脸,唯有优美的额头鼻梁在雪白的鬓发间若隐若现,仿佛雪原尽头绵延的曲线,仿佛那些静好从容时潜藏的心思,引逗着观者不由追寻,然后失落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