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珺脸色黑中带青。
种好小树苗,江殊殷倚着铁铲,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转着:“这棵桃树可与别的不同,咱们该给它取个名。”
沈子珺抬眼:“取什么?”
江殊殷认认真真想了好一阵,才拍手道:“就叫久久好了!”
“久久……”沈子珺呢喃一声,强扯起嘴角:“能再复杂点吗?”
江殊殷不假思索的回绝:“不能。”
再后来出了花港一事,沈子珺对混混恨之入骨,同时也将江殊殷当时对他说的话深深记入脑海内:“今后那些混混再朝你招手,你就上去暴打一顿,别客气。”
时间过的飞快,转瞬之间两人都成了修真界中的正道仙首。
那时修真界中,谁都早已知道他们关系不好。可是对于沈子珺而言,因为种种原因,不好的确是有的。但有时,在极深的夜里他也会辗转反侧——他们的关系真的不好吗?
究竟是不好,还是两人都太过骄傲,不肯最先放下自己的高傲?
那时的沈子珺终究是年少轻狂的,他纵然真心想与江殊殷犹如手足般亲密,却不愿比他先一步示好,更是处处与之抬杠。
最后在沈清书去往远处赴宴之际,与他打了一个赌约。
沈子珺怎么都想不到,挖破脑袋也想不到,那个赌约竟牵出江殊殷的身世!
看着他跪在恨河水边,崩溃的大哭着;看着他手指深深扣进泥土血肉模糊,痛苦的大叫着;看着他狼狈的跌坐着,发疯的问着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时——沈子珺,慌了……
他扬起手打了自己无数个耳光,撕心裂肺的折磨着自己,也拉不回跳下残崖的江殊殷。
江殊殷离去后,他曾发疯的喝过酒,喝的烂醉如泥,想尽一切方法折磨自己,将自己折磨的遍体凌伤。
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原谅自己:是他毁了江殊殷,而江殊殷,恨他。
画下他的画像,用笔墨记下曾经所有的一点一滴,沈子珺很怕时日太长,会忘了曾经的过往。
弄玉前来开导他:“殊殷的身世,他迟早会知道的,哪怕不是你,也会有别人,终究都是一样的痛苦。他的身世就像深埋地底的毒瘤,他只有度过,今后才会再无隐患的快乐下去。”
对此,沈子珺无力的阖上眼。
他原本以为最坏的结果就是天各一方,岂知那人竟被封印,再也回不来了。
时隔一百二十年。这些年里,沈子珺变得愈发沉默冰冷,每天一日三次的擦拭着他的佩剑,编了一条金色的剑穗,悬于他的佩剑之上。
贴身装着还未归还的碧色玉佩,每至他生辰之日,为他供上一碗馄饨。
在他的心里,江殊殷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直到,遇见一个人——薛墨辕!
不知为何,从见到薛墨辕的第一眼,沈子珺就有一种想把他往死里打的冲动。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一个混混,也不是因为他不怕自己,更不是他脸皮比较厚。
而是因为几句话:
“沈峰主似乎很喜欢吃馄饨,不如我做给你吃如何?”
“这剑穗挺好看。”
——他做的东西,他做的馄饨。岂是你能染指、你能做出的?
而在泣城相遇之时,那货腼腆一笑,扭捏着道:“沈峰主,你的心意我领了。”
沈子珺僵硬着脖子转过来:“你,你说什么?”
什么心意?他干嘛了??
不料薛墨辕根本没解释,只是百媚千娇的看了眼沈子珺,只差红了脸:“讨厌~沈峰主怎么还要我说第二遍?不过既然是你要求的,那我就勉为其难再重复一遍吧,我刚刚说,你的心意我领了。”
“……”
沈子珺又受到重创,猛地向后一退,犹如当年那般扶住桌沿稳住身形,只差捂着心口,内心恶寒。
要不是平静了四百二十年,他真的很想揪住他的领口,一字一顿的咆哮:“我干嘛了!”
因为这个人,又让他想起,当年被江殊殷折腾的恐惧。
直到这时,沈子珺才忽然明白:也许,他想归想,可是对那个人还是有心理y-in影的,并且至今不散。
第59章 首恶归来
江殊殷归来的消息, 刹那间传遍所有恶人之中。
九月,霸衡山。天下恶人齐聚于此, 百万之众,列于茫茫秋红之中,站的无比整齐。在霸衡山中盛传着这样一首诗:
潇潇暮雪, 凌崖绝壁。
皑皑巨石,千载孤寂。
阡陌不归, 诡雾环绕。
野狼嘶嚎,生人勿近。
“呿——!”苍苍鹰鸣, 划破天际,传至九霄云外。
立在山间放眼望去, 四周皆是一片秋寂之色。其中, 可见株株红枫,凄得好似簇簇火红耀眼的云朵。
山间小路上,排列着密集整齐的人影。近些一看——凶猛莽汉大刀阔斧, 面相憎恶凶猛!莽汉所在之处,飞鸟尽、走兽亡。可谓地狱猛鬼,人间煞神。
叫人只看一眼, 便不禁咋舌: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才能控制这样一群人!
迎着磅礴的风, 一位身材魁梧, 面容极其可怖的壮汉朝着众人走来。他身如一座移动的小山,深可见骨的疤痕划过左眼留下一道渗人的印记。
此人极其高大威猛,每走一步周围的大地都会跟着颤动, 简直就是重量级的人物。
他扛着一个大铁锤,身后跟着几个莽汉,看得出是个极其厉害的头目。
见到他,原先的莽汉皆是恭恭敬敬立在一旁,默默低下头,表示对此人的尊重。
一扬手,天间飞鹰猛地俯下身子,稳稳落在他的肩头,臣服着。
壮汉面无表情道:“如今江爷归来,其他六位也朝着这里赶来,如此大的动静,只怕那些正道匹夫要给老子们闹事!江爷的身份暂时不能公开,所以这段时间,咱们要保证没有正道的人来扰了爷的兴致。”
壮汉凶狠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见他们都恭恭敬敬伫立着,壮汉才继续道:“大家都听好了,这段时间但凡见到来打扰爷的,不论是谁,一律叫他下地狱!”
于此同时,满是红枫的石子路上,行走着一行轻纱掩面的红衣姑娘。她们排成两列,目光呆滞,犹如受人摆布的布娃娃。
在她们中间,有十六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抬着一顶华丽鲜红的轿辇。轿辇镶金镀玉,以华美的金线秀出栩栩如生的彼岸花。
轿辇周围突出的金角上,悬有几只透明精美的铃铛。每每风过之时,总会叮叮响起,一如催命!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红纱轻扬,一道清朗的男音在红枫间响起,周围女子面无表情,依旧缓缓行驶在石子路上,悄无声息。
轿内传出另一人的声音,这人声色低沉,微微带着些挑逗,邪魅入骨:“霸衡山。”
先前说话的人微微颔首,俊俏的面庞被红沙映得红透,莫名多了几分艳丽:“你先前说,江殊殷也在霸衡山内,还让我尽量避着他,这是为什么?”
谢黎昕斜在软榻间,轻轻叹了口气才坐起来。坐起来后,一手拉住他,道:“这些都是些陈年旧事,我本不想提的,可江殊殷这个人……唉,他若见到你,少不了会说几句。”
闻言,林怀君有些惊讶:“我和江殊殷也是认识的?”
谢黎昕目中闪过一丝心疼,拉着他的手轻柔道:“你们确实认识,在碧玉山庄求学时,你还与他是同座呢。”
林怀君微微颔首,又疑惑了:“我和他即是同座,那当年的关系应当不差的。可现在,为何又要避开他?”
谢黎昕把玩着他的手,微微垂着目:“都是一些小事,总之他若说一些难听的话,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听他的意思是言尽于此,林怀君再不好询问,只得点点头。
刚点了头,谢黎昕又道:“还有肖昱脾气一直不好,如果他为难你,你就告诉我。”
林怀君一愣,愣过后,还是很乖的点点头。见他点头,谢黎昕微微笑了笑,对外道:“停一下。”
那群女子果然停下不走,缓缓将轿辇放下。
软榻上的谢黎昕慢慢起身,雪白脚踝上的金铃叮叮当当响一片。他赤足掀开层层繁华鲜艳的纱帘,去到轿外。林怀君被他拉着,也跟着他一起出去:只见不远处有一池清澈见底的泉水,泉水间飘着絮絮白雾,可见寒冷至极。
看看头顶的太阳,谢黎昕道:“虽说秋天了,可天气还是热的让人难受。你们退下吧。”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那些女子说的。
待女子们欠身离开,他放开林怀君的手,直径走向那池清泉,当着林怀君的面就开始脱衣裳。林怀君微微睁了眼,撇开脸,没说一句话。
褪去身上的衣裳,谢黎昕步入水中。随着他往深处走去的动作,水流缓缓没过他精致暂白的双肩。直至这时他才回过头来,笑容邪魅挑逗,一双凤眼清澈明亮。
眼角处的那粒红色朱砂因水沾s-hi,愈发明艳鲜活,万般妖娆,妩媚动人。林怀君偷偷看他一眼,默默道:“我,我先回去了。”说罢,一头就钻进轿辇中。
这边活色生香,另一边的正道可谓是忙坏了。
天下恶人突然群集霸衡山,且因果不明,让不少人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