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笑了,这是他在念衍阁露出的为数不多的笑容。
他这个人虽然办事高效,脑子却不太灵光,说出的话总是惹人不满高兴,为此,不知挨了多少回骂了。
难听的话听得多了,烂在了心里,即使习惯了,再听到,也像刀子在结疤处又剜了一道,自然是不怎么笑得出来的。
人生头一次被邀请喝一杯,对方竟然还是个没有多大年龄的富家公子,真应了许凭阑那句,生活可不就是这么个样儿,怕什么,来什么。
“不愿意就算了,至于嘛,笑我我都能忍,还考虑这么久,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伽蓝低头捂嘴咳嗽了一声,暗处马上跳出来一个影卫,尹湫桐还没反应过来,那影卫已经单膝跪在伽蓝面前了。
“准备一间上好的厢房,我与这位紫衣公子要共饮一杯。顺便把我珍藏的剑上花取一坛来。”
影卫二话没说便没了踪影,看样子,已经去准备了。
“额..这个...,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说的喝一杯,不是喝酒,是酸梅汤。”
“?”
“我家管家亲自酿造,保证纯天然!”
“你不喝酒吗?”
“我娘说,我还不能喝酒。至于为什么,她没告诉我。我只知道,我以前跟别人喝过一次,喝完之后,那个人就再没跟我联系过了。”
伽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人真的是他的开心果了。
“哎你别笑啊,我这就吩咐他们拿些酸梅汤过来!”
说着,尹湫桐趴在二楼许凭阑之前站的地方,朝楼下的下人们招手,嘴里说了些什么别的伽蓝听不太清楚,就酸梅汤三个字,听的格外清晰。
伽蓝就站在后面看着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露出了那天的第三次笑。
遇上一个这样的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真想一脚从后面把他踹下去啊,想到他一摔下去,还会手舞足蹈哇哇乱叫的样子,就够自己笑上半天了。
回过神来,肆意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阿弥陀佛,伽蓝,你动心了。”
☆、第十五章
伽蓝脑中一个恍惚,话也听得不够真切,
“你说什么?”
“伽蓝施主,贫僧,好话不说第二遍。”
急得伽蓝想上来扯和尚的头发,这才发现,肆意今天又束发了。
这位和尚阁主,不剃度就算了,还常年散着一头乌黑的秀发,走哪哪就一阵发香,还容易打着人脸,只有遇上重大事件,才考虑绾起来或者束起来,看来这回又有事情要发生了。
伽蓝默默移动到肆意耳边,确保尹湫桐还趴在那没动,才敢开口提问,
“这次是什么事?”
肆意嫌弃地把他推开,离了起码有一米距离,才恢复原来的表情,
“两件事,你想先听哪个?”
“稍微不那么重要的那个。”
“画楼要进宫。”
“另一个呢?”
“他要扮女子。”
“你是说,阁主要扮成女子,然后进宫?”
肆意点点头,抬下巴的同时挑了下眉,又撇了眼不远处的尹湫桐,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住中间的银色横架,把眼睛上带着的那副平光玻璃镜取了下来,
“不过,他怎么进来的?”
伽蓝摊开手,一副我也很无奈的样子,
“瞧他那少爷的样子,有腿有脚的,当然是走进来的了。”
肆意用衣服擦眼镜,不语。
一个眼神,伽蓝就懂了。
这是在说,跟这位少爷有什么私事,赶紧给解决了,别杵在这浪费念衍阁的空间。
“好嘞,我这就带人走,给你留个清静。”
伽蓝走过去,一掌拍在尹湫桐屁股上,疼的孩子直接跳了起来。
没等尹湫桐张口喊疼,整个人就被伽蓝扛在了肩上,一个翻身,就从二楼直接跳了下去。
落地的时候,还被小小的围观了一下,周围的人一看是从念衍阁跳下来的,便纷纷散了。
伽蓝把尹湫桐向上抛去,再下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他怀里了。
原来他是借力把扛的姿势换成抱了。
吓得尹湫桐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脖子,箍的他喘不过气来。
“行了行了,松手!你这孩子,个子不高,力气还挺大!”
话说完,脖子上的束缚一下子就没了,耳边却不得清静了。
“你才是小孩儿!你们全家都小孩儿!谁让你抱我了!啊啊啊!谁让你从二楼跳下来了!吓死我了呜!我,我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抱!呜――你放我下来!啊!不行!你别松手啊啊啊啊!哎呀!我的酸梅汤!!”
肆意扶着栏杆看了眼楼下,暗自庆幸不是自己遇上了这样的闹家子,轻声拍了下手,刚才出现在伽蓝和尹湫桐面前的影卫又来了。
“通知手工部,做几张女子的□□。要眼睛大嘴巴小鼻子还挺的那种,还有各种配饰,最好是银制或者玉器打造的,阁主要亲自挑选。再通知服装部,做几套适合阁主穿的女子的衣服,最好是湖水绿的,能遮些肩的。还有,从浣溪苑找几个人来,要年轻貌美的,还要能歌善舞会唱戏,写字作诗会画画的那种。”
“是。”
影卫心里一阵叫苦,这是挑什么呐?皇帝选妃都没到这地步吧?又碍于这是阁主亲自吩咐的,表面上不好发作,又不得不马上去做。也罢,做完这件事去偷偷休息一下吧。
一个闪身,人便没影了。
肆意转身,回了那间常用的客房。
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问题,如果自己是女子,会做何打扮?
想着,又从梳妆盒里拿出了那把束发常用的木梳,
散了发,抬手欲把头发重新束一下,梳子就被背后那人夺了去。
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脸,是伽蓝眼中英气的好看的那张脸。
两眉微蹙,鼻梁高挺,一双美目,两片薄唇,不过是短短几年,五官便舒展开来,抛去旧时眉目间的稚气,俨然一副成熟的贵家公子的模样了。
不说话的时候,还有种莫名清冷的气质。
“肆意,我来吧。好久都没帮你束过发了。”
许凭阑一只手里握了一把肆意的头发,忍不住去想这个人剃了度的样子,
应该也是个俊美的和尚吧。
另一只手从袖里拿出了样东西,放在了梳妆台上,
“今r.ì见到这个,觉得和你有缘,便买下来了。”
是个发带,像是白色丝绸做的,中间镶了颗玉石,还秀了些许凭阑看不懂的花纹,给肆意束发再合适不过了。
肆意拿起来,用一只手掌托着,
“凡是你看不懂的东西,就是与我有缘的。”
许凭阑嘿嘿笑了两声,
“谁让,我最看不懂的人就是你呢。”
肆意很想露出个笑容给他看,好像还是做不到,默默垂下了眼睛,任身后的人为他束发。
木梳从发端落到发尾,似乎还带了那人手指的温度,有些凉,感受到时,却是暖的。
许凭阑这个人,正经起来,真的是比任何人都要正经了。
“我听方丈说,你心里有个人。”
肆意捏着发带的手突然紧了紧,又慢慢松开,
“方丈,不是这么说的吧?他应该是,给了你两种猜测吧。”
“是,我选了第二种。”
“画楼,这件事我们r.ì后再说吧。你不是还要进宫吗?”
许凭阑放下木梳,扶着肆意的肩膀,让他直视镜子里的两个人,
“你不想说,我便不会强求。只是你看,无论发生什么,你身后总是有人的。可能是我,也可能不是我,但总归,不会是只有你一个人。”
说着,便上手去摸肆意的脸,从眉心到鼻尖,从脸颊到下巴,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也不知r.ì后会便宜了谁。”
这话,怎么说出来这么耳熟?
肆意盯着镜子里的两人,脸有些发红,他向来知道许凭阑的脾气,能让他这么调戏自己,定是因为刚才的事心里不高兴了。
他及时捏住了许凭阑的手腕,阻止他再往下摸,
“画楼,我也会陪着你的,不管,你需不需要。”
肆意说这话时,眼睛很亮,许凭阑仿佛从里面清楚的看到了自己,
这一刻的眼神,他无论如何是不会忘记的,似乎在隐忍着,又不失温柔和怜爱。
☆、第十六章
门口传来的三生叩门声打断了两人,许凭阑急忙带上了那副□□,才沉声道,
“进来。”
是刚才那个影卫,门开后,一排人跟着他进来了。
个个手里都端着个托盘,放着各种各样的面具和衣服。
许凭阑看的有些眼花了。
一一看过去,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