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车前有点得意,声音立马高了一截,“张爷养得你好不好?”
燕一真很给面子:“好,好,好极了。”
张车前乐得又在转悠,活生生把自己转晕了,只好茫然地挨着他蹲下来,好不可怜。
“好,哪里好,好你怎么不接着呆,你还不是要走了?哼!”
燕一真哭笑不得,“张爷天天催着我温书作文章,这会儿怎么又忘了?我是要去赶考了。”
张车前连滚带爬到大门外,两手一张,“那明天走也是一样的。”
“张爷,您忘了,您昨日也是这么说的。”
燕一真算是明白了,张大爷今儿个是八百年前的老酒上了头,六亲不认,是非不分。
但是怎么没有酒味?
张车前要拦,燕一真还真走不了,他背上的箱笼比人还高,总不能爬墙出去。
燕一真折中地哄道,“那成,明天走,你去做饭。”
64.
张车前被忽悠进去了,燕一真留下字条,顺利逃脱密室。
其实正儿八经的告别早就做过了,张车前特别郑重地要求燕一真考个进士,将来当大官,为民谋福。
燕一真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紧张故意说些不着边的,便顺着话头同他开玩笑。
“我当了大官,不认你这穷亲戚怎么办?我日后交往的可就都是达官贵人了。”
“达官贵人,将军算不算?”张车前说。
“你想当将军?”
张车前不是个甘于平凡的守卫,他习武,认字,会看星识云,而且熟读兵书,燕一真都知道。
“你不信?”
“我信,到时候,我做学士,你做将军,还在一起。”
“一言为定。”张车前去而复返,多了一坛女儿红在两人中间,“不醉不归!”
燕一真乐了:“你这是没喝就醉了?咱们不就在家里吗,你还要往哪归去?”
张车前哈哈大笑,心想,说得也是。
65.
只是没料到这一日真的来了,竟比想象的还要难熬。
笑不出来。
张车前做完饭,院子里早已没有人了。
当然没人,他一顿饭做了快两个时辰。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静静躺在院里的木棍木枪,那是平日里练武用的。
忽然酒醒了。
“这可不像我啊。”他自言自语道。
前途渺茫,岁星移轨,波诡云谲,但他的人生可不仅仅只有这些。
不是谁都能在两三年就从守卫变成里正。
多年来的壮志抱负未曾磨灭,男儿凌云志,一腔热血都在路前头。
更遑论,那壮志里如今又多了一分柔情。
一个名叫燕一真的约定。
第14章 【66-70】初入朝堂的日子
66.
燕一真的运果真气没有一直坏下去。
上次的考官因为徇私舞弊贬去了琼州,此次秋闱乃是由才名天下的三王爷亲自督考。
那个并蒂莲的荷包颜色太过鲜亮,燕一真没好意思挂出来。
他偷偷地藏在了衣服里。
荷包中放着张车前给的金疮药与护身符,想到当时自己还误会他有了媳妇,不禁一阵好笑。
“笑什么!这儿可不是窑子,低头看卷!”对面一个巡逻的小官喝道。
燕一真:“……”
娘喂!
67.
此次考题,君子不器。
燕一真看着白绢上磅礴大字,思绪万千。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君子……
像张车前那样的……
啊呸,他哪里有六艺通绝,最多就是会驾车,会s_h_è 箭,会打仗,还会念那么一点点书。
不不快停下,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君子不重则不威!要淡定,淡定。
然而……
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也没有通绝到哪去。
礼乐s_h_è 御书数,他顶多占一个礼,一个书。
噫,还不如张车前。
那个丧气哟!
68.
虽然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他手中的笔却未有丝毫停顿,文河绵绵不绝地流淌。
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y-in阳,呼□□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
何为道?
何为君子?
何为君子之道?
何为……治国之道?
燕一真似乎进入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境界,忘却一切,有种超然物外的清脱。他仿佛身处云端,俯视芸芸众生的千秋岁月,化身于道,浑然天成。
回过神来,一篇大气磅礴的作文跃然纸上。
铿锵有力,堪比《过秦论》;流光溢彩,更胜《两都赋》,文曲星看了都要说好!
自鸣自得了一阵,他抹去额头细汗,一脸满足,抬头询问是否能交卷。
两个时辰滴水未进,燕一真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大事已了骤然放松下来的快意。
那个小官目光闪烁,探究地打量他腰部以下:“原来书中果真自有颜如玉?”
69.
妈蛋。
不要以为书生就不会打人。
你燕大爷也是练过五禽戏的!
要不是打不过你我就拼了跟你说!
70.
一行七八个,仅有两人入榜,其余仍是白衣。饭桌上皆慷慨激昂,约定三年后定要重振旗鼓,大醉而归。
践行的饭桌上,一众孙山慷慨激昂,约定三年后定要重振旗鼓,最后大醉而归。
殿试,面圣,接踵而至,如同做梦一般云里雾里。
连胸口也在微微发着热。
燕一真暗暗腹诽,这张车前自诩神机妙算,怎的不知放两丸安神香?
入得大殿,金光晃眼。呆滞半晌,膝下跪拜的疼痛终于提醒到他,最后一搏,不可功亏一篑。
漫长的两个时辰,独自面对天子问诘。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四书五经都不够用。
赵先生用半部论语就能应对一切,果真只是戏言。
戏中之言,嬉笑怒骂,荒谬之中有其真,
这场对弈实在太久,久到燕一真口干舌燥,浑身浸s-hi凉透,久到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脚,忘了直起身后如何行走。
这是从未有过的经历,教他从一个书生变为仕人,在分与秒的逝去中,认识了一个陌生的自己。
故事中的笑谈成了前车之鉴。他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要对抗的不止是身边二十九位进士,还有善变的圣心。
需要他辨明的不止是方向,还有一路到底的希望。
那一日,龙争虎斗,满堂飞霞,正是“橘怀三个去,桂折一枝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