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之事虽莽撞了,他也从未后悔。只是被那姓张的守卫当面一问,心里突然十分难受。
17.
旱灾已过,住店的价格恢复往常。几个书生凑钱要了一间大通房。
张车前借着巡夜翻墙进了客栈。
提问:当一个武力值比你高很多的人想把你从床上挖起来而你不巧还从床上起来了,这时候你该怎么办?
回答:放弃挣扎。
起夜时成功被逮的燕一真躲在小黑屋里抱着浴桶不肯撒手。
张车前简直要被他气出心脏病,“你给我出来!”
燕一真在黑暗中一声不吭,紧张到腿软。
张车前努力用最温和的语气说,“我不凶你,你过来把事情说清楚就放你去睡觉。”
燕一真想起上回临走时城门外他冷冰冰的脸,顿时更不愿意出去了。
18.
僵持了好几盏茶,夜里风凉,燕一真扛不住,连打三个喷嚏。
张车前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暂时放弃,“你回去睡吧,我走了。”
燕一真等了半天才敢出去,浑身冻得发抖。
院子里空落落的,他也空落落的。
19.
休养两天,书生们准备再次上路。
这时,其中一人竟偶遇多年前入商离家的堂兄,才知他也才迁来此地不久。堂哥听说他要三年后再赶考,便建议他留在自己家。
几人都是南边来的,路途十分遥远,若能留在此地可省下一大笔路费。那人当即应允,再三拜谢堂哥一家,欢欢喜喜地住下了。
如此一来,余下的人也动了心思,纷纷开始打探附近是否有可借宿的亲友。
日头明晃晃的,客栈里只剩了燕一真孤零零一个人,既无远亲,亦无外戚。
上次的考题是“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他文思泉涌,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言语合制,文采斐然,自觉能入得考官法眼。
后来才慢慢听说,应试的人里有不少达官贵人的门生,住的都是上京最好的酒家,因此你的文章写得再好,只怕也是没用。
后来金榜一出,果然是那几个耳熟的名字,字字都像在嘲笑看榜之人。
通铺没有地龙,窗户只糊一层单薄油纸。四面八方都是寒意。
燕一真将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裹在被褥里瑟瑟发抖。
唯一的安慰就是天太冷,伤口不易发炎,他应该不会破相得太厉害。
开玩笑,破相了以后还怎么讨漂亮媳妇儿!
20.
正在他迷迷糊糊胡思乱想之时,一大块y-in影遮住了他面前的太阳光。
“口渴么?”张车前居高临下,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燕一真瞬间缩进被窝,半晌又露出两只眼睛眼巴巴地看他,“不,不渴。”
他不是不问了吗?又来作甚?
“那现在可想出恭?”张车前不依不饶。
“……不想出恭。”
早上那几口稀粥早已消化干净,他现在只想快点暖和起来。
“很好。”张车前盘腿坐下,阳光彻底被挡住了,“来说说,脸是怎么回事。”
燕一真崩溃地蒙住头。
怎么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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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21-25】去留
21.
“别害羞啊,”张车前的语气平淡到听不出起伏,“听说某人英雄救美去了?”
“别胡说!那位姑娘,那位姑娘,”燕一真急了,“我不认识,但他们,他们抢人就是不对!”
“我没有说他们对。”张车前沉下脸,“但你一个书生,竟敢去和山贼理论?你不知道那都是些亡命之徒吗!真是服了你!”
燕一真不合时宜地生出点成就感:“哼,亡命之徒还不是被我说动了?他们后来还骂了划伤我的小喽啰一顿,说我是条汉子,要跟我后会有期呢。”
感觉自己威风那个凛凛啊,跟故事里的江湖大侠一模一样!
张车前咬牙切齿,“很得意?是不是觉得自己有张嘴就天下无敌了?扫荡山贼是官兵的事,你手无缚j-i之力,要知道量力而为!”
听他这么分析,燕一真也有些后怕,但在人前必须嘴硬:“你太小瞧我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没缺根胳膊也没少条腿。”
屡教不改!张车前死死瞪着他,实在不想再说什么更严厉的话来教训他,重重哼了一声,朝他怀里丢下一物就大步走开了。
22.
燕一真捡起来,原来是个漂亮的荷包。绣着盛开的并蒂莲,叶子翠绿,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他翻来覆去地看,守卫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
是来炫耀他娶了个心灵手巧的新娘子?!
脑补能力强悍的燕书生整个人都不好了。
23.
虽然见识了考场黑暗,但年轻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一次的失败算得了什么。
不过半月,落榜的书生们都在邻近安顿下来,唯独燕一真背上行囊准备继续上路。
走了两日,张车前追了上来。
彼时,燕一真正蹲在河边往水囊里装清水。
张车前驾了一辆马车,下来便去捉他,“你伤还没好利索,一个人又要去哪!”
燕一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包裹糊里糊涂地跑到他胳膊上,“怎么?那些小伤已经休息好了,赶路是无碍的,为什么不能走?”
张车前不由分说将他拎上马,“这里每座山头都有山贼,开春后尤为猖狂,你来时有应试的旗子他们不动你,回去就未必了。”
燕一真叹口气,“可我未寻得亲友在此,银钱也不多了,能躲几时?还是及早回去的好。”
张车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说道,“城中有座文韬书院,还缺个夫子。”
24.
燕一真留下来的事就这样意外地定下了。
事实上,张车前说得还是太委婉。坐落在城中心的文韬书院不是缺个夫子,而是完完全全地没落了。
书院最早的主人是当年第一任知州,也曾有过一段享誉中原八城的辉煌历史,出过不少诗文大家,甚至有些位极人臣的角色。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随着文人式微,书院门前车马渐稀,直至今日,已然成为一个巨大的摆设。
“你是说,如若今年再没有夫子来授学,书院就要被收回?”燕一真问。
“城东最大的酒家早就看上了这里,书院位置太好,他若能在此开上酒楼,一辈子都不用担心了。”
张车前一面说,一面领着他往书院后厢房走去。
沿路厚厚的积雪无人清扫,踩上去,底下是更厚的落叶与枯枝。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倒也不是。”张车前说,“有些进不去村塾的穷人家会将孩子送来这里,古伯自己当夫子,教他们识字。”
“古伯?”
“看守书院的人。我小时候他就在这里了,你马上会见到他。”张车前说着,扣响了一间耳房的门,“古伯,我来了。”
25.
古伯比燕一真想象中年轻许多,听张车前刚才的描述,他还以为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原来只有三四十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