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缓步移到栅栏旁,倚上满是藤蔓的围墙,雨水顺着藤蔓滴到他掌心,匆匆穿过,掉落。打s-hi的衣衫,像被晕染的墨,开出点点黑色的花。
他眼睛望着陈崖,目光却没有了焦距,好似越过了千山万水,跨过远山青黛,回溯百年之前,与眼前人相依相偎的日子。
元舒看着被雨水沾染,衣袍已经开始融化的半月,心里像被人狠c-h-a了一刀,满腔的血,无处释放,堵在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
“半月,你不再试试了吗?”元舒小声问出口。
哪怕再是一次也好啊,再把记忆灌输给陈崖……
总好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
半月摇头,指尖轻轻点在雨滴,经过雨水的冲刷,他眉眼越发显得浅淡。
“不了。”他抿唇一笑,抬眼望着这漫天的大雨。
一道惊雷劈下,院中桂花树咔嚓一声烧成两半。桂花纷扬扬落下,吱呀一声,整棵树不堪重负,轰然倒地。树冠点燃,窜起高高的火苗,又被大雨浇灭。
滋滋的声响和雨声混杂一处,响在无人说话的走廊。
元舒颓然放下半月衣袖,他改变不了半月,也救不了他……
“主人,我把集好的生魂带来了。”沉默间,半月养的小竹鼠,迈着慢吞吞的爪子往这边走,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妖力,头上顶着个画满金符的小瓷瓶,身子摇摇晃晃,那小金瓶却分外平稳。
元舒一愣。
生魂?那不是还在世之人的魂魄吗?
道家言:人有三魂七魄,七魄主宰人的情感,喜怒哀惧爱恶欲,人若身死,则魄散。
而那三魂,一曰爽灵,二曰胎元,三曰幽精。
爽灵亦名地魂,胎元名曰天魂,幽精则是人魂。
人死后,人魂会被消灭,而人魂便是众人常说的生魂。之所以叫生魂,只是因为这魂魄,是生人才有的。难道……
“半月,你取人生魂做什么?你这是杀人取命!”
可半月却好似没听到一般,抬手提起竹鼠头上瓷瓶,而后转向陈崖。陈崖看不到半月,但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他不由自主后退。
“你们,你们做什么……”
半月抬步上前,掌心一翻,接连两道妖令符祭出,硬生生把陈崖的两魂自他体内拉出。
那妖令符贴于胸口的刹那,陈崖便察觉到一股被拉扯、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好像四肢分别被拉往四个方向,下一秒整个身体都要裂开似的。
“大……师,救……我……”拼出最后力气,陈崖咬牙朝那位大师求救。
但那所谓的大师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脸色惨白,呆立当场。回过神来,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当当直磕响头:“神仙爷爷饶命,神仙爷爷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过来骗点钱,回去混日子!神仙爷爷饶命!”
陈崖也没想到,自己请来的大师竟然是这副熊样,气得七窍生烟:“你……你要害死我了……”
眼看事情难以收场,半月已经半入魔门,元舒心急如焚。
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不清楚半月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事态会如何发展,却心慌得厉害。
使劲儿拽着苏墨的袖袍,两手都在抖。
“师尊,半月在做什么?”不是半月要消散而死,陈崖也会跟着死掉的吗?可为什么这两人现在却在互相折磨?互相折磨不算,还取走别人生魂,这无异于谋杀吧……
苏墨眉头蹙着,三两步走到半月面前,一手捏住他不断输送灵力的手腕,神色冷厉:“你想将陈崖两魂扯出体外,再用他人生魂补上,来个瞒天过海、偷梁换柱之计?陈崖如此便不会魂飞魄散,但这杀人的罪孽,谁来担着,你可想过?陈崖的命便是命,别人的,就是野Cao,可肆意践踏?”
半月被这一番话说得身上一僵,一双漂亮的眸子怔怔看着苏墨。
他没想杀人,也没想作孽,可是……
“可我不想他死,也不想自己活……”
银发的妖精,颓然坐到地上,自衣袍上落下的墨水,缓缓流淌在地,形成一弯黑色水流。
掀出眼底所有不甘,混杂着眼泪一颗颗落下,再一抬头,眸色血红,尽是疯狂。
“我自出生起便听恩人的话,一心向善,从未做过苟且之事。但善良,就真能有个好结局吗?就连舒画自己都死了,我这一世世地走过来,又有多难,老天关心吗?”
为什么,老天就只会惩罚坏人,不行行好,救救这些良善的人呢。
苏墨未再理会陷入疯魔的半月,走到陈崖面前,抬手撕了他身上妖令符。只是,凡人魂魄太过脆弱,被这一拉扯,陈崖早已不稳,轻飘飘自体内跃出,两条魂魄,没有半分表情地环绕在陈崖面前。
而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这两条魂魄无数次想要冲回陈崖体内,却又无数次被弹出来,怎么也回不到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