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怔怔地看着光秀,倒情愿自己是个瞎子。他托着药碗的手已止不住在颤抖。
“啊,这个,既然是你专程送来的,那我便心怀感激地收下了。”光秀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多谢。”
门被无情地关上,仿佛也阻绝了男人最后的念想。
光秀瞥着手中的汤药,低下头,闻了闻。
“看来没有被放奇怪的东西。”
除了跟黎冉学习基础的光属x_ing法术外,黎冉还教他识别一些药材。既然是光术使,首先要懂得一些医理。
光秀将药碗放到桌子上,不去理会了。
他重新坐回床边,凝视着玄王熟睡的睡颜,轻轻抚着他的侧脸。
“瘴气啊……”
玄王说,能够进入睡眠就是身体已经在恢复健康的证明。现在光秀终于明白,为何在人界时,他夜夜不眠的原因。
“如果你肯早点跟我吐露心声的话,就不会让你这么痛苦了。”
就算因为天祥的死x_ing格大变,就算变得再冷漠,这个男人只有一点是不曾改变的——那就是所有的苦痛他都会独自承担,默默忍受。
光秀脱掉衣服,掀开被角,也钻了进去,从背后抱住了玄王。
“我会守护你的,就像你一直守护我的那样。”
倾听着玄王平稳的呼吸声,光秀也闭上了眼,感觉意识越来越朦胧,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
睡梦中,他来到一处未知的地方,四处紫雾弥漫,甚是空旷。举目远眺,地上紫雾的掩映之中,有一株参天的巨树,树脚下有一圆形矩阵,印刻着疏疏密密的符文,正散发出梦幻的光华。
“玄哥哥?”
光秀在秘境中寻找,各处却不见玄王身影。而他对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也颇感蹊跷。只是凭直觉出,这里既不像是当今的幽冥妖界,也不像是现今的人界风景。
他径直走到那圆阵中,地面冉冉升起,那圆阵竟是个升降装置,将他托到巨树顶上。
树顶没有繁茂的树叶,而是一处晶石铺就的平台。地面上散发的光芒并不刺眼,却照亮了一方天地。
中间屹立着一个如王座般的巨大晶石,平滑处上坐了一个黑衣蓝袍的人,似在闭目沉思。在他身边不远处,一个一袭白衫的人正缓缓向他走去。
光秀走下圆阵,站在平台上,轻轻唤了一声:“玄哥哥?”
晶石座上,那黑衣人的身形,倒是与玄王有几分相像,但却不是他的玄哥哥。
光秀走到距离这个黑衣人八步开外的时候,忽然被一道空气屏障阻挡,让他无法接近。他捶打着屏障,手不疼,却也不见那人理会。
他只好放弃,隔着屏障,看白衣人走到黑衣人身边,轻轻唤了他一声:“玄离。”
黑衣人睁开了眼,目光闪烁,眸中已隐隐有了悲哀之色。
只听黑衣人道:“如今你已是昆仑的长老,为何还要到这里来?”
白衣人在他身边站定,苦笑道:“自然是来见你。还有什么缘由?”
黑衣人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良久良久,才沉声道:“你走吧!”
白衣人道:“我既已来了,就不打算离开。”他叹了口气,“你心里明明有话要问,为什么还不问出来?”
黑衣人遽然动容,最后换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我又何必问?妖既要与人相争,你是人族,又是昆仑长老,自是不能再与我这妖物走在一起。所以我不怪你。……你走吧。”
白衣人凝望着他,良久良久,才道:“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如何肃清瘴气之法。”
黑衣人瞳孔骤缩,急声:“如何肃清?”
白衣人平静着道:“那就是杀了我。”
黑衣人厉喝:“姜桓,你疯了?”
白衣人的目光渐渐移开,竟与光秀对视,微微一笑。光秀一惊,按理说他的存在,这两人本该无法察觉才是。
白衣人的目光又缓缓回到黑衣人身上,平稳着道:“瘴气是死亡之气,而我的体内被植入了可以起死回生的法宝。我被术法所缚不能自杀,所以只有你杀了我。”
黑衣人不语,白衣人道:“杀了我,瘴气清除,自此也可以免除战祸。”
黑衣人冷笑:“免除战祸?我族为了求生,不得不与人争。而人呢?只怕人的相争之心,纵然我族湮灭,也永无遏止。”
冷笑中透着凄凉,还有无法言语的悲怆。一阵风拂过,似要将人与妖隔绝。黑衣人似不觉,仍怆然注视着无光的天空。白衣人伸手想去抓住黑衣人的衣袖,却仿佛他们中也竖了一道空气屏障。
风越来越大,吹开光秀的头巾,乌发随风飞扬。隐约中听到白衣人空灵幽远的声音传来:“玄离,你可知,我拜入昆仑,就是要你不死。”
风云变幻,幻梦流转,转眼间场景改变。光秀惊诧自己悬浮于空中不坠,更是惊诧不远处人妖大战,马革裹尸,流血浮丘。
幽冥和昆仑竟是两败俱伤。
昆仑之巅,雪山顶上,黑衣人口吐鲜血,染红洁白雪地。白衣人扶着奄奄一息的他,怒视着立于他们眼前的桀骜黑影。
白衣人也是遍体鳞伤,如今仅凭心念强撑。
黑影看着他们桀桀怪笑。白衣人仰视着他,咬牙道:“阁下好谋算,激起昆仑与幽冥战火,又将仇恨深埋,以待r.ì后坐收渔利。”
黑影道:“只可惜,汝发现的太晚。”
白衣人清咳一声,讥笑道:“不晚。你机关算尽,可我与玄离早就察觉你的存在,你觉得,我们会毫无防备吗?”
黑影神色骤变,白衣人笑道:“你惧怕玄离的力量,所以你想借我之手杀了他。可惜你算错了。玄离早已将他毕生修为渡给了别人,你即便今天杀了他,r.ì后他的传人也必会要你的命。”
黑影喝道:“吾先要了你的命!”话音未落,他已拔剑刺去!
白衣人竟不躲,而是迎着剑锋,让剑尖穿入自己下腹。
“多……多谢成全。”白衣人呕出一口血,艰难扶住黑衣人,朝他唇上深吻。
“玄离……我……我无法陪你了……但是你……一定要活下去……”
白衣人眼中光彩渐渐泯灭,从腹部窜出点点星光,将黑衣人笼罩。
黑衣人流下一行血泪,抱着白衣人尸身,已是生无可恋。
“你死了,我又岂肯独活?”
他自绝经脉,临死之前,一双绝望的眼中,又生出了希望。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濮翼,我和姜桓死于你手,待到他r.ì,你也必会死在我们留下的‘希望’手上!哈哈!哈哈哈哈!”
玄离仰天大笑,忽与光秀四目相接。他嘴型微动,说了一句只有光秀能听到的话。
濮翼怒不可遏,正要折磨两人尸体泄恨,忽然大批人马杀到,濮翼只得隐去身形。
来的是昆仑的仙道,光秀第一个就看到了玉清真人。
他并不认得玉清真人,也从未见过玉清真人,可是光秀知道,这为首的年轻道子定是玉清真人。
看到玄离和姜桓抱在一起,玉清露出愤然之色。他一拂袖,喝道:“叛徒!竟与这妖物殉情!”
又一名道子一脚踹开玄离尸首,检查姜桓腹部,片刻后,大惊失色:“回魂珠已被击碎了!”
“什么?!”
“姜桓他竟然……!”
“这可是世间仅存的一颗回魂珠啊!”
昆仑仙道们竟然全然不关心同伴之死,只是痛惜失去回魂珠这颗无上法宝之余,咒骂姜桓是昆仑的败类。
玉清虽脸色铁青,但相比师兄弟们的怒不可遏倒是淡定许多。他双手张开,沉稳着声音道:“莫慌!我早就知道师弟靠不住,早已留了后手了。”
“师兄此话怎讲?”
玉清道:“自从我知道他与这妖物有所来往后,已料到今天。所以,已让天莘师妹悄悄怀上了他的种。”
众道子皆哑然。
一名道子揪住玉清衣领,愤然道:“师弟,你身为修道之人,怎能做这种事?”
玉清拂开他的手,冷冷道:“我若不这么做,昆仑还能保得回魂珠么?”
又有人道:“不可能!以姜师兄的为人,怎么可能和莘师妹暗地里做出这等苟且之事?”
玉清哼笑道:“姜桓一心在这妖物身上,自是不肯。天莘,可难说。”
“你说什么?”
“师兄,莘师妹一直爱慕着姜桓,你不知道吧?”玉清笑的恶毒。
那人仿佛被锥在胸口,向后踉跄几步。
玉清笑道:“这‘相思锁’倒也绝了,不仅能让人ch.un心d_àng漾,情动不能自持,还能产生幻觉。姜桓自始至终都以为他是在梦中,与他心心相念的妖物颠龙倒凤。梦醒便作罢,他自然不觉。”
光秀在高空俯瞰着这一切,他看见那个昆仑道子一拳挥在玉清脸上,他看见他们扭打成一团,他看见了人心最丑恶的部分。
他还看见玉清真人做了昆仑新的掌门,而那位叫天莘的女子也顺利诞下一名男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