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选择就好了。”
如果有选择，他也希望能像卡罗琳这样天真地觉得，和鬼魂共生又没有什么了不起，反正绝大部分的鬼魂对人根本造不成伤害。
当时蒋荣辉他们那群人知道不好，急匆匆地赶过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蒋凌猜，他们是知道哪些鬼魂去了哪里的，也难怪爷爷死的时候，一大堆人安慰蒋荣辉说活到这个岁数是喜丧，蒋荣辉却一直郁郁了好几年。
任谁知道自己的亲人死去才是受难的开始，恐怕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可是不行啊，必须要继续运转这地脉大阵，将它修复，哪怕地脉之火消磨灵魂的速度再慢，他们也要尝试继续这样做。
哪怕灵魂所受的煎熬是那样难忍。
“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就好似一个一直往里塞东西的瓶子，塞到一个极限，会——嘭！”
整个炸掉，这个世界现在就已经像个沸腾的炉子，能量过剩的结果，稍稍学过一点高中理科的，都能理解。
杰克神父的脸色也很难看，他知道的不比蒋凌他们少。他的年纪本身稍大一些，结交的人也有很多将蒋荣辉那样上一辈的人，当然不可能像卡罗琳那样天真。
“现在只能先想办法，将这大阵修复起来。”
前人不过也是没有办法，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这个方法虽然治标不治本，但只能先这样。”蒋凌看着于文斌越来越狂暴，有些头疼，“解决磁场问题才是关键。”
和顾程原本想象中不一样，这个世界出现鬼魂居然是很“科学”的，并不存在什么鬼门关打开地府的鬼逃出来了这种事情。
这个世界地球磁场的改变，使得人死之后，仍然能够以能量的形式留在世间。本来在他们的世界，就有一种说法，称鬼其实是一种特殊的磁场造成的残余能量，当然，所谓的地府阎罗黑白无常，就纯粹是神话杜撰的传说了。
顾程还真没想到，只是磁场的改变，会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照蒋凌的说法，鬼这些能量体真的将这个世界填得太满之后，是会爆炸的，世界范围内的能量爆炸，想也知道很不美好。
现在的选择就是……不久之后人和鬼一块儿玩完，或者人还可以享受正常和平的人生，到死了之后再受折磨。
“这什么见鬼的选择题啊。”赵挽之吐槽，“正常人两个都不想选。”
“也不用这么悲观，”赵衍之已经冷静很多了，毕竟这个世界的鬼实在太他妈科学了一点，“说不定他们可以找到一个优秀的物理学家，彻底解决磁场问题，这些鬼自然就会慢慢不见了。现在不过是磁场变化，将这些能量都锁住无法消散于天地间而已。”
顾程：“……”
这解决问题最后扯上什么物理学家，也太高端洋气上档次了。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并没有停止对于文斌的攻击。
于文斌冷笑一声，黑发无风自动，这桃花源般的山谷好似表面的贴画被剥离一样，一点点碎裂了，露出原本荒凉y-in冷的内里。
滴滴答答粘稠的液体是y-in气凝聚到了极致压缩而成，此处是大阵所在，那些鬼魂被封入地脉之时，大阵为了不让y-in气泄露涌出地面，惊扰正常人的生活，一直在抽取y-in气，使得这个地方y-in气浓重到了极致。
刺骨的冷意开始弥漫，于文斌撤去了所谓鸟语花香绿树娇花的假象，这才是他真正待了百余年的地方。
y-in郁、昏暗、冰冷，孤寂。
耳边充斥的只有鬼魂的惨嚎尖叫。
顾程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这么多年的。
这么一想，下手就有些不忍心。
“不用可怜他，”赵衍之忽然开口，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找回了一贯的冷静，“他并不想再以这样的状态存活，他想要的是结束。”
于文斌锁渴望的，其实是想要让他们杀死他。
一直在煎熬的又何止是那些被封在地脉中的鬼魂，他也是一样的。
所以，他想要结束这一切，而不是靠着顾程他们的同情，继续这样“活下去”。
只是内心深处，并不是那么甘心就这么“死”，所以这会儿，他也是尽全力在攻击。
他的杀意是真的。
这么多年的折磨早已成了恨与怨，日日被关在这里，无处发泄。
于文斌的面容越来越恐怖，顾程看出来他也要渐渐失去神智了，被y-in气侵蚀内心，他能支撑到现在已经算得上不容易了。
或许是看着这个家伙瞧着可怕，却被顾程他们弄得动弹不得，吉祥和富贵也胆子大起来。
蒋凌他们眼睁睁看着胖胖的黄狸以与它体型不相符的敏捷姿势起跳，那小小的爪子伸出朝着于文斌抓去，可怕的是，他们居然都听到了破空之声。
……没错，一只正常大小的猫爪子，不过抓那么一下，居然有破空之声！
“果然是猫妖吧？”丹素肯定地说。
显德和尚咳了两声，“幸好蒋老板带来了三个厉害的帮手，不然恐怕我们都要失陷在这里。”
“啊——”于文斌怒吼一声，竟瞬间挣脱了控制，朝着人群这边冲来！
富贵灵活地跳到了一旁，吉祥本来想上的脚步迟疑了一下，又顿住了，假装根本没准备上前，蹲下来舔了舔前爪，瞪着眼睛看向蹑云逐月跃过去阻拦的赵挽之。
顾程给赵挽之套上春泥，“散开！”
他提醒着，所有人其实都注意到了于文斌的状态不对，顾程一喊，蒋凌他们都分开朝不同的方向跑，可是这地方实在不够大，而且那凝聚成水的y-in气对他们一样能够造成伤害，根本没法跑得太远。
幸好赵挽之抡起刀，用刀架住了于文斌足以割金裂铁的双手，没有让他真正攻击到她或者她身后的人。
已经没有犹豫的空间了，顾程再不迟疑。
玉石俱焚，天地同归玉石尽。
一瞬间，所有挂在于文斌身上的持续伤害全在一瞬间爆开！
于文斌脚步踉跄了一下。
赵衍之横琴、切剑，琴中剑出鞘！
剑·宫、剑·羽。
青锋出利鞘，缓剑写红尘。远声鸣山晓，熹微锁红霞。
赵挽之的刀锋如霜，反击，碎江天！
登江临水，雨恨云幽。
这一招反击造成的伤害强到可怕！
几乎是眨眼的时间，于文斌闭了闭眼睛，那双鲜红如血的眼瞳似乎有一瞬间恢复了清明。
他的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身体开始慢慢消散。
众人沉默地看着，一时间心里堵得慌，并没有胜利之后的喜悦。
这场架几乎都是顾程三人打的，其他人根本就是打个酱油而已，顶多加上富贵的一爪子，蒋凌他们根本没有派上用场。
而且，于文斌死了，地脉大阵要怎么办？
“快看那是什么！”丹素忽然说。
显德和尚走过去，捡起于文斌死之后掉落的一块陈旧木牌。
现在他们在山腹之中，距离漆黑一片也没什么区别了，亏得他们准备充分，毕竟要上山，一些基本的东西还是备着的，背包里都带着手电筒，这一照，就照到脚下有这么个东西。
“这是……上古铭文，写着一个‘镇’字，”感受着木牌上澎湃的气息，“如果我没猜错，这才是真正需要压阵的阵眼。”显德和尚缓缓说，面上却不见喜色。
蒋凌先是心中一松，地脉大阵还能挽救，看到显德和尚的神色，脸又沉了下去。
“人一旦踏过三道血木死门，是不可能还有命在的。”显德和尚轻轻说，“将这阵眼放入大阵之中的刹那，大阵启动，站在第三道死门内的人，再也无法回转，这才是需要生魂压阵的原因。”
需要一个人，将阵眼送入地脉大阵之中，而这个人，注定是要死的，只能成为压阵之人。
众人都沉默下来，顿时觉得恐怕于文斌什么都很清楚，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这样的抉择放在面前，他们能有当初于文斌的勇气，亲自拿着阵眼走入死门吗？
“我去吧。”显德和尚抓紧了木牌，“反正我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或许活不了多少年。”
蒋凌提高了声音，“你胡说！骗得了别人你可骗不了我，显德和尚你看着病歪歪的，事实上因为练的是金刚不坏真身，身体比一般人还要强得多！你那看起来病歪歪的师父这会儿都快一百岁了，还活得格外精神！”他深深吸了口气，“杰克神父和卡罗琳小姐是外国人，本来也不该他们来，丹素年纪轻又是女孩子，显德大师你那小寺庙里还有几个孤儿要照顾，只有我无亲无故无牵无挂，连唯一的父亲也死了，还是我去吧。”
他转过头去对顾程说，“你们回去之后，帮我把那块表还给郑鸿安吧。”
反正，估计他也用不上了。
蒋凌想，这辈子他也没什么遗憾了，该有的都有过，该尝的都尝过，亲情爱情友情，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他愿意的。
越是想，蒋凌的眼神愈加坚定起来，就要去拿显德和尚手上的木牌。
这时候，一只手从旁边抢走了木牌，他们都没想到丹素的速度能够这样快！
第三道死门，就开在山壁之上，于文斌死后，那道门就浮现了，和外面两扇红漆木门一样，破败陈旧，铜环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