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谈无欲淡淡应了声,手中笔没有丝毫停顿。
素还真便又将头转了回去,哈地轻笑了一声,声音清韵而低柔:“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数年前我游历北域的时候,曾见过一名被出手金银金封的枯行者,他当时全身为出手金银所封,是人邪帮他解开的上半身金封。”谈无欲写完了一章,搁下笔,微微眯起眼,微合的眼中清冷中又略显深邃的眸光,似在说明他在思索着下一章又该写些什么。
素还真点点头:“那你又是从何得知剑邪也能破金银的?”
“猜测罢了。”谈无欲一挑眉,目光却是不曾落在素还真身上。
素还真喉间发出一声低笑,轻声道:“那你还真是能猜。”随即,他微微打量了一下书页,似乎发现了什么,“你这几天除了吃饭外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连大半夜了都不睡,就是为了写这个?”
“早在你来北域的七个月前,我就开始着手编写这本书了。”谈无欲淡淡道,似乎有了灵感,他直起身子,提笔蘸墨,翻过一页,在下一页继续书写。
素还真闻言,瞥了谈无欲一眼,比夜色还浓的眸子过于深邃,有些看不出情绪:“你不是已经给北辰元凰呈上了文武贯,我也呈上了风云录了吗?那这本书是用来做什么的?”
谈无欲从上挑的眼角处睨了素还真一眼,不小心,便泄露出了些许清冷的笑意:“这嘛,无所不能的素贤人,不妨猜猜看。”
“哎呀,好友如此抬举素某,素某真是受宠若惊啊。”素还真嘴上开着玩笑,却是沉思了一番,道:“对付地理司,牵制邓王爷的计谋?”
“算你聪明,猜对八九。”谈无欲撇撇嘴,继续低头书写。
“嗯……”素还真唇角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他微微伸长脖子,看着谈无欲再在新的一页上写下:圣气入邪体。
写了约摸一炷香,谈无欲在最后一页上落下了最后一笔,他作品完成,虽然没有常人伸懒腰之类的大动作,却也是轻轻舒了一口气。在等待墨迹干透的时间里,他侧过头瞟了素还真一眼:“这么晚了,你不去睡吗?”
素还真没回他的话,只打量着摊在桌上的书:“这本书,你准备叫什么名字?”
谈无欲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一莲托生品。”
“北域闻名已久的,写出兰若经的那位高僧?”
“嗯。”
瞬间明了他意图的素还真只是轻笑:“连这等高人的著作都敢仿冒,谈无欲,有气魄。”
“哈,素贤人赞谬了。”谈无欲不动声色地挑挑眉,见纸上墨迹干了,便合上了书册,正要收起,却被素还真温热的手按在手背上止了动作,然后耳边是素还真温润低沉的嗓音:“等一下。”
任素还真抽走掌下的书册,谈无欲抬眸看着素还真难得一脸正经地翻阅他所写的一莲托生品,感觉胸口有些情绪微微翻涌。
素还真一页页,自后往前翻阅,有时翻到有趣的记载还会轻笑着读出来,他的嗓音本来就润和磁x_ing,在夜色中充满了吸引感,像是在吟诵古老的歌谣。谈无欲微微合上眼,听着素还真翻动书页时所发出的声音,以及轻声柔和,仿佛呢喃般的诵读。
直到翻到最前面的两页,素还真的视线才明显有了停顿。
“怎么了?”感觉到素还真与之前明显不同的气息,谈无欲睁开眼,视线刚好落在书页上,四行诗句跃入眼中。
“恒河之途,晨钟暮鼓;
彼岸之路,悔不当初。
恒河之途,形单影孤;
彼岸之路,婆娑悲歌。”
素还真没念,却是谈无欲轻声一字一字念了出来。他声音是颇具冷傲的清亮,此刻放低放轻放慢了,就像在吟唱童谣一般。
谈无欲念完后,看向素还真,素还真却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往前翻了一页,就见到一莲托生品上的第一页上写着:“魔海之深,如来誓尽;兰若之韵,莲华圣音。”
素还真看了一会,眉间似乎有着微不可察的折痕,随后,他放下书册,若无其事般地向谈无欲问道:“第一页所题的诗句,似乎没写完?”
“嗯。”谈无欲应道,“只是想不好,该写些什么上去了。”
然后两人突然间就沉默下来了。
窗外的冷风似乎大了一些,帘子被吹得四下飘舞,让人有种迷离了视线的感觉。谈无欲皱紧眉,刚准备起身把窗户关严,再把手稿收好,就让素还真回房去睡觉时,素还真却先他一步有了动作。
素还真俯身按住了他的肩膀。
谈无欲挑眉,想转头看素还真:“素……”
“嘘——”素还真轻轻嘘了一声,俯低的身子半靠在谈无欲身上,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砚台,已无多的残墨,便取了清水放入砚台,一手磨墨,一手却依然是搭在了谈无欲的肩头。
谈无欲一时间对素还真的行为有些清楚却又有些模糊,就见素还真右手越过他正细细研墨,左手却始终搭在他肩上,大半个身子也是微微倾靠着他,他有些皱眉,却还是没出言低叱,也没推开素还真。
研了一会墨,素还真似乎是见墨够了,便搁下墨块,他没有拿谈无欲搁在砚台旁的那一支笔,而是从笔架上另取了一支紫竹狼毫,蘸了墨,沉吟了一下,却并没有在第一页上那两句诗下就落笔,而是翻过一页,在第一页的背面写下四字:“无欲之人。”
谈无欲眉微微一抖,抬起头,却见素还真似乎没有再落笔的意向,反而看着他,墨玉般的眸子,敛尽温润光华。
于是他便沉吟一番,然后直起身子,伸手取了搁在砚台旁的那支红木紫毫的笔,蘸了墨,在素还真所写的那四字旁同样书了四字:“脱俗还真。”
素还真不知道是猜没猜到谈无欲写的这句,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但一双眸子,在黑夜里,仍是可见到如同星河流动的,明亮又柔软的笑意。他微微顿了一下,再提笔,换了一行,写下:“百年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