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采铃这才恍然,当初自以为的情丝,只是知己般的相惜,或者对同等人的赞叹,却无半分情爱痴缠。她抿唇敛目,突觉眼眶中有压抑不住的泪意,却是垂着头不让泪水流下。她顿了顿,将喉间涌上来的哽咽之意压下,勉强一笑:“采铃明白了,素公子已有所谓伊人,采铃却不是那片在水一方。”
素还真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了一方巾帕递给了风采铃,刚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风采铃抿着唇对他一笑,带着一种放开的释然,突然道:“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素还真一愣,随即微微一笑,道:“有情不收,江山身是寄。浩荡何世?他家万条千缕,解遮亭障驿,不隔江水。”
风采铃笑了笑,接过了他手中巾帕。
素还真淡淡一笑,拿起手边茶杯,正欲喝一口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却是谈无欲站在门外。
第五十五章 (下)
素还真目光落在他身上,似有愕然,稍纵即逝,随即微笑起身迎了上去:“同梯怎么来了?”随即,他看见房外竟还站在一人,素还真心念一转,复又笑道,“楼主可也是有什么事?”
骨箫看他衣衫整洁如初,眸子也是朗若晨星,并无半分浑浊的模样,不由微微一愣,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了桌上杯壶。
素还真目光落在骨箫身上,微微侧身顺着她目光一瞥,心中一动,而后恍若未觉般地对谈无欲低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谈无欲瞥了他一眼,微微上挑的眼中眸光一如既往的清冷,仿佛潋滟的水光:“楼主说有事找我相商,还说你也在这,我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就赶过来了。”
骨箫见素还真目光向她看了过来,流转的眼波微微一僵,正要开口推脱,房中的风采铃却突然轻笑出声:“从身上所穿的衣物便可看出,谈公子确实是急匆匆赶来的呢。”
谈无欲微微一愣,目光瞥见素还真眼中的笑意也深了几分,他突觉不好,低头一瞧,自己身上竟穿的是一件白色的长袍。
谈无欲在穿着上虽然不甚讲究,却是从不穿艳色衣服,大多是造型简单利落的长袍长衫,颜色也多半是黑色黄色或极少是蓝色,却是从未有过白色的。
“采铃虽然见得少,但谈公子身上这件,似乎确然是素公子的衣物,莫非是谈公子……”风采铃掩袖一笑,剪水双瞳中尽是笑意。
谈无欲表情一僵,若是调侃他的人换成素还真,他就算理亏也必定是要顶回去的,但他对风采铃着实非熟悉之人,只能笑了笑,淡然道:“风姑娘说笑了,谈无欲只是挂念好友,所以赶来得有些急,黑暗匆忙中随手拿了外衣穿上,却不想是好友的。”语毕,他瞥了一眼笑得颇为诡异的素还真,转头报以一笑,“若是好友不愿,谈无欲这就将衣服脱下归还。”他说到做到,话说完竟真的开始解起了腰带。
“咦,好友何必较真。”素还真伸手拦住了谈无欲,表情不慌不忙的,笑得清雅似出水白莲,“好友因担心素某急匆匆赶来,素某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在意好友穿的是你的还是我的衣服呢?”
“你……”谈无欲原本只是想让素还真难堪,倒没想到素还真竟反将了他一军。谈无欲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红晕,他顿了顿,正要反击,原本坐在凳上的风采铃却站起了身,缓缓行来,脸上也带着笑意,“谈公子,素公子此言不差,诗经中便曾有一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讲的便是兄弟一起同仇敌忾共御外侮的战友之情,何况谈公子与素公子自小一起长大,这感情自是比其他战友更加深厚,谈公子说是也不是?”
谈无欲呆了一下,脸上似乎红晕更深了一些,他定定神,正要说话,目光无意瞥见风采铃手上巾帕,骤然愣了一下,极细微,却也是极清晰。随即他目光看了看素还真,微微皱起了眉,却是什么也没说。
素还真顺着谈无欲的目光看去,也只看到风采铃手中那条巾帕。那巾帕是他那日在御宴上喝醉的第二天早上换衣时从自己官服怀中位置掉落的,他记得自己之前并没有用过这种手帕,便以为是屈世途照顾他时忘了拿走,见那巾帕上并无污渍,便顺手收在怀里,一时忘了还给屈世途。
再瞥了一眼骨箫,素还真心知不能在笑蓬莱多留,便对风采铃道:“天色已晚,素某和好友也该告退了,来日若风姑娘有空,不妨来曜辉,让素某一尽地主之谊。”见风采铃对他回礼,素还真转过身牵过谈无欲的手便要出去,谈无欲竟也没挣扎,就让他牵着。
骨箫仍是站在房外,看着素还真,眼神诡光连连,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素还真见了,淡淡一笑,骨箫却有种仿佛从外之内都被看穿的感觉,而后,便是素还真开口道:“这段日子承蒙楼主照顾,素还真感激不尽,必当报答此恩,望楼主万事无忧。”
听了这话,骨箫反而放下了心。素还真此意,自然是说她救素还真和帮他们除掉地理司的恩情便和她适才所做之事一起勾销,两不亏欠,虽然丢失了素还真一个报答的机会损失颇大,但比起素还真的报复,却是瞬间变得不足为道。
放下心后,骨箫便又恢复了以往的媚态,笑道:“素公子来日再来笑蓬莱的话,骨箫定然会好生招待素公子,请。”素还真再冲她点点头,微微一笑,携着谈无欲飘然而去。
骨箫微笑着目送素还真和谈无欲出去后,正要再和风采铃说几句话便找借口退出,冷不防听见背后风采铃带着些冷意的声音:“楼主真是好心思。”骨箫闻言回头,便见风采铃端着一杯冷茶,随意泼在了地毯上。
骨箫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你早知茶中下了药?”
风采铃随手将茶搁在桌上淡淡道:“秋分在我身边做了这么久的事,她私底下搞的那些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小动作,我岂能一点不知?楼主,你未免太小瞧采铃了。我只是念着楼主这几年收留照顾采铃的恩情,一直不说破,想不到楼主竟心狠至此。”
她话说得冷淡,丝毫不留情面,骨箫下意识想说些话回击,却在对上风采铃澄清如水,寒冷如冰的眼神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