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十二岁那年的惶恐不安,再想想后来知道的事实,他实在无法对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堂弟生出喜欢的情绪,他想君信应该也差不多。他不明白为什么爷爷能这么轻易地接纳君严,虽说这是亲生的孙子没错,但爷爷这样做,到底置奶奶和小叔于何地呢。
“大哥,陈叔叔,你们在说什么呢?我能坐下来一起吗?”季君严扬着笑脸走过来。
季君毅从政多年,控制自己的情绪已经是基本的素养,“君严,你不是在书房里陪爷爷下棋吗?怎么出来了?”
“爷爷说有点累了,我刚送他回房休息。大哥和陈叔叔刚才是在说四叔小时候的事情吗?”
季君毅指指身边的位置,“我和安修只是随意聊聊,君严也过来坐吧。在北京这边还适应吗?”
“昨天爷爷让人带我出去走了走,北京现在的条件一点都不比国外差,我很喜欢这里,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留在这里读大学。也可以离家里的人近点。”
季君严对着季君毅说话,陈安修续杯,继续喝他的茶。
“想法不错,你和爷爷说了吗?”
“刚刚和爷爷提过了,爷爷不反对。”确切地说是爷爷什么都没说,他也有点搞不清爷爷的态度了,不同于奶奶的客气有礼,爷爷对他的态度一直还不错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提回来,爷爷都没什么明确表示,这让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昨天出去的时候给爸爸打了个电话,爸爸还是那邪,只要这家里,爷爷和四叔接纳他,其他人都不是问题。可关键是怎么让爷爷和四叔接纳他呢?爷爷态度不明,四叔又和他不亲近。来之前,爸爸明明说过,四叔一定会喜欢他的。可事实显然并不是这样。四叔最喜爱的是那个陈安修和他的两个儿子。
“三叔,三婶那边也同意吗?”
“爸爸妈妈一直支持我回国发展,毕竟这里是根,你们都在这边。爸爸妈妈暂时无法回来,我还可以代他们照顾爷爷奶奶。”
这番话说的那个合情又合理,季君毅一时都找不到话拒绝了,不过家里还有那么多长辈在,也确实轮不到他拒绝。“你在国外那么多年,国内的教育可能会不适应,既然要回来,就要做好迎接困难的准备啊。”他也只能这么说。
季君严眉开眼笑地说,“恩,我会的,谢谢大哥。”
章云之抱着冒冒过来,这里的三个人都站起来让座,“你们说你们的,我和安修说几句话。”
陈安修接过胖冒冒,跟着章云之出来,“妈,什么事?”
“你昨天不是说,今天下午晴晴放假,你要去火车站送她吗?我准备了些东西,你让晴晴捎带着回去。都放在后备箱里了,别忘了。”
“妈,过年家里什么都有,不用麻烦了吧?”
章云之笑说,“这有什么麻烦的,你来的时候不也带了那么多东西,过年的时候,哪家的亲戚不是这样来往的?你这是和我生分吗?”
“那我也不罗嗦了,谢谢你,妈。”
“这样才对,陪我在院子坐坐,待会你就直接去吧,不用回屋里了。”
冒冒举着胡萝卜往他爸爸嘴里塞,陈安修装模作样地啊呜咬一口,其实一点没碰着,“真好吃。”
冒冒高兴坏了,又往嘴里送,陈安修可不想吃他满是口水的胡萝卜,把他的小爪子推开,冒冒又扭着身子给章云之,“啊……”
章云之笑笑接过来,放在嘴边做做样子,掏出手帕擦擦,又还给他,“冒冒自己吃。”
这会的太阳虽然已经偏西了,但经过一天日晒的室外沙发上还有余温,坐上去一点都不凉,陈安修把冒冒放在上面,章云之捏捏冒冒的小手,“我这辈子就生了老四一个,冒冒和吨吨是我的孙子,我自然是最疼的。”
“妈……”老太太突然说这话,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章云之抬头看他,目光慈和,说这话时并无任何不悦,“最近家里的事情多,你们如果住得不舒心的话,就和老四搬出去吧。”
陈安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就他来说,还是可以忍受的,自动把季君严过滤掉就可以,这都快过年了,他也不想特立独行,惹得全部人心里不痛快,但对章时年来说的话,可能避开季君严会比较好点,季君严黏章时年黏地紧,章时年的冷淡态度已经表现很明显,但季君严就像没感觉一样。
“我知道你是顾全大局的孩子,有些事情不爱计较,但是我不愿意看你受委屈。听我一句话,很多时候我们需要退让和包容,但有些,不值得的。”季君严讨好着所有人,却每次安修要做点事,他都抢着去做,生怕老季和时年看不到一样。“你们搬出去,对老四也好。”章云之不知道陈安修知道多少当年的事情,也不好说得太深了。
“妈,那我晚上和他商量一下。”
陈安修开车送陈天晴去火车站,又帮着她把东西搬上去,“路上小心点,别睡着了,到了绿岛,你二哥在那里等你。”
“我知道了,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尽量早点。”这里好像不是适合他的地方。
“那说定了,你如果回来晚了,家里好吃的我可不给你留。”
陈安修捏她的脸,“也不怕胖地嫁人不出去。”
火车快开动了,陈安修下车,陈天晴隔着窗子对他摆摆手,示意他快点回去。陈安修对她比个打电话的手指,让她到家,报个平安。
坐在陈天晴对面年纪相仿的女孩羡慕地说,“那是你哥哥吗?你们感情真好。”
“是啊,是我大哥。”
女孩莫名兴奋地握握拳头说,“我做梦都想有个哥哥,平时在家怎么闹都可以,但我如果在外面受了欺负,哥哥可以帮我去报仇。”
“我大哥从小就很疼我的。”叫了这么多年的大哥,竟然不是亲的,从二哥那里问得结果的时候,她都无法相信这是事实,希望刚才没表现太过,让大哥起疑心,她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也许过年这段时间是最好的。
陈安修送走陈天晴,回到家里的时候都九点多了,季君毅他们已经离开,家里重新安静下来,书房的门开着,老爷子和季君严在,季君严趴在老爷子的腿上,抽抽搭搭地在说,“……爷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把给四叔买的礼物放到他房间里。”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四叔的房间,轻易是不让人进的,你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了,待会去给你四叔道个歉。”
陈安修拉住从里面出来的玉嫂问,“这是又怎么了?”
玉嫂压低声音说,“君严在你们房间,章先生下班回来正好遇到,发火了,直接指着门口,让君严出去。”要她说,君严这个孩子也是的,长辈的房间怎么能说进就进,虽说是在自己家,但规矩还是要讲的,况且又是个初来乍到的。这样真不讨喜。
陈安修进门的时候,章时年正在换衣服,看样子是准备洗澡,陈安修从后面扑上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笑眯眯地问,“章先生,听说你今天发火了。”
章时年有条不紊地继续解自己的纽扣,“我发火,你这么高兴?”
“难得遇到一次,下次发火的时候记得通知我围观。让我瞻仰一下章先生发火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