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算命的说我八字不好,天生就爱招惹一些妖魔鬼怪的,昨夜的情形您也见着了,更何况……小的还不是为给大仙买r_ou_才攒钱么,不妨大仙今r.ì出趟门,帮小的镇镇邪?”
外面艳yá-ng高照,无钺浑身上下顶着被褥,在墙脚里恩恩哇哇地嚎叫,霍成沐这才察觉不大对劲,“大仙,您没事吧?”
霍成沐一手扯着被褥,正要掀开,里面的无钺抽搐了一下,再之后就没了动静。
“大仙,大仙?”
第2章 上仙
霍成沐仔细想了想第一次见到无钺的情形,跟这r.ì一样,也是万里无云的艳yá-ng天,在那之后的整整一月,几乎每天都要下上两滴,跟往年的气候大不相同,正好掩过了无钺畏惧r.ì光的情状。
既是天宫里的神仙,怎会害怕r.ì光?
霍成沐一边帮着无钺擦洗,一边想入非非。
再将无钺扶到榻上,已近寅时,霍成沐急急忙忙出了门。
他要赶快找到李二柱,尽早开张做生意。
能结识李二柱这样的发小,算来也是霍成沐的福分。
十八年前,一r.ì乍暖还寒,李屠户的妻子在荀安江边洗衣,瞥见江上飘着个吊篮,险些就要顺流而下,急忙游过去截在手中。
吊篮的提手上系着一个檀木刻的挂牌,上有霍成沐的名姓和生辰八字。
自家的李二柱呆呆傻傻,长到四五岁,说话还不利索,跟邻居家的小孩从来玩不在一块儿,捡来的霍成沐是个鬼机灵,年岁小,学话也快,天天跟李二柱打在一起,夫妇俩看着热闹欢喜,便收养了霍成沐。
这一养,就是十年。
霍成沐实在不敢想象,自己招凶惹祸、多灾多病、连亲生爹娘也嫌弃的命格,再加上豆大的胆子,挣扎了十多年,竟还有越活越久的征兆。
李二柱到了十多岁,依旧数不清数,夫妇俩望子成龙的心意,只能押在霍成沐肩上,可他除了一点小聪明,临到正儿八经学手艺,却是稀松二五眼。
夫妇俩费尽周折,总算说动了一个彩门的师傅,却嫌霍成沐顽劣,没教几年就撂挑子走了。
霍成沐尽管油嘴滑舌,倒也并非薄情寡义的个x_ing,从来不嫌李二柱手笨脚笨,还经常想法子逗得李二柱乐乐呵呵。
于是不大不小的荀安城里,仍然只有一家变戏法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个半傻不傻的李二柱当托儿。
李家夫妇一辈子勤恳,攒够了两代人的家底,还将李二柱养得肥头大耳,夫妇俩秉烛夜谈几回,觉得自家的孩子耽搁人,也不强求他能娶妻生子,就和霍成沐安分守己地混上半辈子,也算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做梦想着上天入地的霍成沐,从小到大就躲不过街坊邻居绊碎嘴时的叨叨,没出息也好,白眼狼也罢,听了十多年,耳朵里长了茧子,渐渐也就不痛不痒了。
不过今r.ì的云台巷里,一点绊碎嘴的声响也无,霍成沐一路战战兢兢,总感觉周遭y-in森森的。
“二柱——,二柱——”霍成沐的声音回d_àng在白墙青瓦间,往常最多叫上三声,李二柱不管能不能出门,都会闷闷地应一声。
霍成沐蓦地一顿,心道:“难道到了白天,那些鬼怪还能出头?”一时胸口狂跳,忐忑到了极点。
霍成沐挨家挨户敲了过去,没有一家人回应,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用背顶开了李屠户家的铁门。
“二柱?大娘?”
屋前屋后,霍成沐走了个遍,还去了囤粮囤菜的地窖,全都空空如也。
霍成沐走出李屠户家,又这样顶开了几户,除了遇着两只狂吠的看门犬,一个活物也没见到。
“难不成昨夜那妖怪……将邻居们都吃了?”
从小到大,霍成沐看过的书,最多就是鬼怪奇谈一类的话本,胆子太小的缘故也在此,平时李二柱傻兮兮地笑两声,还能平复平复,这一晌恍若所有人都死绝了,登时毛骨悚然,腿也迈不动了。
霍成沐颤颤巍巍地走回了城郊,深呼一气拉开门扉,不想又被吓了一跳。
无钺的原身完完全全显露出来,盘卧在狭小的茅屋中,挤满了所有能够落脚的地方。
霍成沐听过天上有神仙,海外有佛祖,法力无边,掌管斗转星移,六道轮回,却是有所不知,世人所谓的神仙,绝大多数都是远古巨兽的化形。
无钺此时的模样,其实已经缩短了数十倍了。
“乖乖隆地洞,邻居一个也不见,家里还多了妖怪,难道是做梦?怕也忒吓人了……”霍成沐哆嗦着身子,伸手摸了摸无钺身上的鳞片,触感又冰又凉,瞬即两眼一闭,咣当一声倒栽了过去。
一直到晚上,霍成沐才醒转,看见无钺齐齐整整地躺在榻上,立刻就把白r.ì里发生的种种当成了做梦。
“大仙,大仙?”霍成沐用力晃了晃,眼见无钺要张嘴,急急忙忙搭上了手,“仙气留一口,出去慢慢吹?”
微云扫过,月色隐隐约约,无钺如漆似墨的眼珠亮莹莹,霍成沐看得发愣,无钺伸手搭在他肩畔,这才回神反应过来,钻到床脚扒拉了几下,给无钺扯出一件没有破洞的新衣。
“大仙,看在小的把自己最贵的家当献出来的份上,能不能给小的一点薄薄的面子?”
似是领会了他要说什么,无钺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霍成沐赶忙道:“小的给大仙起了个名字,那r.ì还没来及说,就被大仙一掌撩翻了……无常的无,斧钺的钺,无钺,好听么?”
无钺怔了半晌,“嗷呜” 地叫了一声,霍成沐狂喜道:“大仙,你既应了,往后小的就只管叫你‘无钺’了。”
霍成沐将背篓塞得满满当当,一下甩到背上,蹦蹦跳跳地拉走了无钺,一口气跑到城南的石拱桥边。
再往前走上不到百丈,就是平r.ì里他支摊的街角。
往常扯着李二柱,再美的夜色也没有吟风弄月的兴致,这夜无星无月,霍成沐却蓦地不想再往前走了。
“无钺,你说,人要是死了,究竟往哪儿去?”
也无钺不知听没听得入耳,霍成沐摇头晃脑地沉吟了一阵,喃喃道:“天上有天宫,地下有地狱,按说好人上天宫,坏蛋下地狱,可是有好有坏的怎么办?可不可以长生不老,永远留在世上做人呢?”
无钺支棱着脑袋,似是真的在思索什么,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霍成沐看不过,伸手搂在无钺肩上,“天色不早了,再不开张,明r.ì就只有稻C_ào吃了。”
霍成沐转过身子,迎面刮来一阵大风,连带将天上的微云也扫尽了。
“糟了!”霍成沐慌慌张张地去捂无钺的眼睛,这才发觉头顶的圆月浸了血色,而在无钺眼中,却并未显现那抹不详的血光。
“真是倒运,莫非又惹上什么小鬼了?”
霍成沐拽着无钺的衣袖,往桥西头拉。比起饿死,霍成沐还是觉得吓死更难受,然而无钺重如磐石,使出浑身解数也拉扯不动。
此时无钺脑海中正回d_àng着:
“上仙,我本是地底攀升的浊怨之气,能结魂注骨修炼化形,皆是上仙赐予的福泽——”
“得,上仙来上仙去的……也不嫌啰嗦,我都逍遥快活了几千年了,该吃的苦头总是要吃的,何必藏来躲去。”
“……”
“天帝那般记挂,我就遂他的意,这便走了。”
要走的那人是谁,要去何方?为什么过了如此之久,他的心还绞痛成这般?若是不舍,为何自己并未阻拦?
“大仙,那妖怪就在天上,咱们不走不成了。”
无钺瞳孔蓦地一缩,终于仰起头来。
整个天幕被蛛网覆盖,血月高悬,一头硕大无比的蛛形怪骤地一缩,从半空中吊下。
霍成沐看着那怪物晃d_àng到眼前,不出意料地昏厥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