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摇了摇头,背着手走了。
河水中又是一阵水珠四溅,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恢复平静。
叶家婚宴(上)
虽然被人骂了滚开, 阎青也并没滚远, 他仍然站在河岸不远处, 目光幽幽地投向天空。他们魔界的天空不是人界的湛蓝色,还飘着云的那种,而是灰蒙蒙的, 好像染了一层尘的布一样。
待风澜拖着s-hi哒哒的头发,披着一件黑色长袍出来时,他连忙瞅过去, 见这位公子的面容已经恢复了正常,才缓缓走到他跟前,轻描淡写地道,“公子, 接下来……要去人界吗?”
“……不了, 明r.ì再去。”风澜难得慢吞吞地,不带一点锋芒地对他说话,他了解此刻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一次去人界他只想把风天应捉回来,并不想因为这随时可能失控的身体惹出什么是非。
阎青了然, 既然如此,他便大大方方地给风澜公子安排了别的任务,“还剩下几本书, 本来定好明r.ì考核,但既然公子明r.ì有事,往后推迟一点也无不可。”
风澜看他一眼, 转身向清澜阁走。
人类有寿命局限,生死无常,看似残酷,却自有一套规律埋伏其中,而六界中其他五界虽并无这种限制,也不会任由他们活到地老天荒。在魔界,下一任魔君是由上一任魔君指定的,通常都是和上一任魔君有血缘关系的魔族,至于下一任魔君何时上任,则是要看他何时能打败上一任的魔君。
对,就是决斗。决斗可以不分时间不分地点,想决斗随时可以决斗,但必须是选中的接班人先出手,以杀死对方为结束。
之后,被打得魂飞魄散的上一任魔君就会被湮没在历史里,成为永远不会被提及的过往。
但是,如果上一任太强大,下一任永远也打不过,那么,只能等待雷劫的到来。
几乎等同于神仙的天劫,魔族每一百年要经受一次雷劫,强度随机,主要看运气,但也有不少魔族君主是在雷劫里丧生的。
风澜目前还是半人半魔,谁也不知道他的寿命该怎么算,因此重宴曾十分语重心长地表示,希望他能好好学学魔族文化,然后有一天幡然醒悟,跳进魔族血池,把自己彻底魔化。
可是风澜对他的期待显得十分冷漠,这让魔君重宴体会到了久违的挫败感。
而即便阎青告诉他重宴将他定为了继承人,他也只是象征x_ing地点了点头。来到魔界这些天,他除了看书吃饭睡觉,就几乎没有对旁事上心过。
阎青觉得他就像个硬邦邦的石头,塞不进什么东西,也不能指望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渐渐就对他失了兴趣,也极少与他j_iao流了。
他却没有看到,每当风澜的视线落在他和重宴身上时,都带着一股剥皮抽筋的冷意。
人界,玄州天水城。
这一r.ì,天水城的百姓从一大早看着他们天水的骄傲叶家少爷骑着高头大马,胸配大朵红花,一路唢呐声相随片刻不歇地前往暮yá-ng城,到下午时候,这位少爷带着坐在轿子里的新娘子回来,全程都看得津津有味。
要知道,天水和暮yá-ng可谓是整个玄州最大的两座城,如果这两城的城主成了亲家,整个玄州就差不多都被他们控制了。
长微也站在乱哄哄的人群里,身旁有个小孩一直跳来跳去,似乎想看看这大场面,奈何个子不高,家里的大人又没有一个来的,只能撇撇嘴准备作罢,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将他整个人托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肩膀上,笑道,“人小志气高啊!”
小孩一扭脑袋,不理他。
“……”长微挑了挑眉毛,看向前方道,“这个叶承欢啊……真难得见他愿意花这么大阵仗娶谁……啧啧,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没有手机呢!”
花心影帝穿越到修真世/界,还娶了媳妇儿,这要不上头条,他就和叶承欢姓!
“不对劲……”
仪仗队一直往前走,小孩也跟着走了一路,不,准确来说是他“使唤”长微托着自己走了一路,在轿子堪堪到了叶家门口的时候,云峦忽然回过头,喃喃自语起来。
“什么?”长微愣了一下,知道他身为神仙,比自己敏感,连忙问道。
“我总觉得……”
云峦的话还没说完,一阵黑气已经席卷着树叶笼罩了过来,然而,它只停留在他们面前,似乎没有再进一步的打算。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叶承欢已经下了马,准备踢轿了,却也因这不速之客停了动作,皱着眉站在原地。
长微把小孩放下,拍拍他的小脑袋嘱咐他赶紧回家,这才直起身看了看对面同样黑袍拢身,面具罩面的两人……不,应当是两魔。
看来云峦闻到了魔气。
不过他们这儿可有三个神仙,N个修士,会怕这两个魔族?
“许公子,又见面了。”先开口的是阎青,他用着彬彬有礼又欠揍的语气道,“您的夜引剑伤还好吗?”
长微冷笑道,“我这该是说好还是不好呢?万一我说快好了,你会不会再给我一剑?”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叶家主等了半天不见新人进来,又听家仆匆匆忙忙跑过来禀告说外头有两个黑衣男子,连忙出来看看。
然而,叶承欢此时却没空回答他,这个黑衣魔族的声音,他一听就明白了过来,于是厉声问道,“你是阎青?!那天那个魔族?!”他的声音顿了顿,紧接着便问,“风澜呢?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我在这儿。”一个有点儿艰涩,却又无端透着疏离的声音回答了他。
那个人缓缓摘下面具。这个有些颤抖的动作,竟让人感觉他此刻在发怯,“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婚宴。”
叶家婚宴(中)
“水钦?!”作为叶承欢的恩师, 崇延长老自然不可能缺席, 然而此刻他却巴不得自己没有到过这里。因为听别人说是一回事, 自己看到的又是一回事。
“你!你怎么会——”他布满褶子的眼角气得跳了好几跳,却明白这话问出来也是徒劳,爱徒就是魔族!
“抱歉, 师父。”风澜将视线平静地从叶承欢身上移开,又放到了他年过半百的师父身上,“我是半人半魔。”
他从前不愿自己和魔族扯上一丝关系, 但是在看到这场婚宴之后,他恍惚认识到,原来——这个人界,从来都没有一个人是需要他的, 没有一个人是非他不可活的。
幸好, 应该说幸好他同阎青回了魔界,否则他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叶承欢咬着自己的唇,几乎要将那不知为何苍白得可怕的唇咬出血来,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这个时候, 轿子里的秦秦,也终于坐不住了,虽然出于大家闺秀的规矩, 她没有莽撞地掀开轿帘,却还是有点慌张地问,“怎么了?成欢, 出什么事了吗?我……我好像听到水……”
“没事。”似乎被这柔弱如水的声音唤回了一点理智,叶承欢松开自己紧握的拳头,淡淡道,“你别出来。”说完,他转而看向风澜,“我不管你是来做什么的,只要你现在立刻走,我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风澜眨眨眼,不作理会,只道,“我来的目的也很简单,只为了一个人——风天应。”
叶承欢的心突然像被巨石砸中,猛烈地跳了一下。
“风天应?”长微挑了下眉毛,对这个名字毫无影响,于是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云峦。
云峦一板一眼地道,“风家主,风澜的父亲。”
长微讶异道,“找他?那就去风家找啊。来叶家干什么?不识字吗?”
“……”听他这么一问,云峦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把风家主被魔界绑走的事告诉这个人了,于是他摇摇头,有些无奈地道,“不,可能就在叶家。”
长微笃定道,“不可能的,所有送礼的我都有登记……难不成……”他脑子灵光一闪,“那个人比我还抠门?”
云峦犹豫了一下,终于狠下心来,决定打破这个人无边无际的脑洞,他道,“你忘了那些从魔界带回来的人吗?”
长微:“……”
不是,我说……这也太巧了吧!
偏偏这时,风澜的目光如同钉子一下刺在了他身上,“许公子,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吧。”
云峦向前走了几步,有意无意地挡在他的身前。
“哎,没事没事。”长微拍拍他的手臂,脸上依然挂着纯粹又天真的微笑,“我前几天呢……确实去魔界做了一会儿客,但是我救回来的都是普通人,有没有什么风家主另说,哎,再说了,这位公子,风家主是你的父亲,你这样对你的父亲……不大好吧。”
风澜勾起唇角,“父亲?他也配!”
崇延皱眉道,“水钦!我教你那么多年!就是教你这样说话的吗?!”他说着,袖子里已经闪动了一圈光亮,似乎是随时准备战斗了。
“哈哈哈……”风澜又笑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十分猖狂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