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石门被钱八手打开,众人推门进入,发现是间大厅,被一道不可见底的深沟隔成两半。
两侧的墙壁上有许多洞孔,幽幽的寒芒在黑洞里若隐若现。
钱八手在附近查看了一番,遗憾地表示,这个机关只能靠轻功硬闯过去。
他在一具石人身上捣弄了一番,深沟中间升起了许多石台,错落高低,“各凭本事,过不去就算了。”
在场几人中,钱八手、白面书生、苦荞上人都是老江湖,过这机关自然不用担心。
柳长歌武艺虽好,限于残疾,轻功大打折扣,更别说他看不到石台分布。
而江清缘的轻功是唯一拿得出手的,要过这道机关反倒没太大问题。
至于魔教两个女子和翟澜,就不知道了。
钱八手先过了机关,轻轻松松。
紧随其后的苦荞上人和白面书生也游刃有余,偶尔有躲不过的小箭,随手就挥开了。
两名魔教女子点点头,牵着一根缎带,一齐跳上石台,互相带动拉扯,竟然也连过几关。
最后关头,一枚小箭射断绸带,两女反应不及,一人跌落深渊,一人中了箭,当场死亡。
白面书生啐了一口,对下属的死倒没什么伤悲。
江清缘皱紧了眉头,与柳长歌详细叙述了场中的布置。
柳长歌点点头,抿了抿嘴,道:“你过去,跟着钱八手总是安全些。我再想想办法。”
“我不和你分开!”江清缘反驳,“你要想什么法子?”
翟澜插嘴道:“咱们再寻别的路呗,柳师叔,我也过不去的。”
“就是。”江清缘同意,扯了扯柳长歌的袖子,“咱们往回出去。”
“对不起。”柳长歌头微微垂下,轻叹了口气。
钱八手三人消失在了大厅的另一侧门后,而柳长歌他们则原路往回走。
一直回到翟澜他们掉下来的地方,碎石拦路,完全堵住了通道。
“当时地板都碎了,石墙翻转,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到这儿的。”翟澜踢开一块小石头,“所以这些碎石后面是不是出去的路,没人知道。”
“那要怎么办?”江清缘上前一步。
翟澜摊摊手,无奈地噘了嘴,“当时,钱八手只说往前走,但我觉得他说不定是知道通路的,只不过一心探宝,所以带着我们大家继续往前走。”
“所以……这附近还有出路?”柳长歌心里悬起了石头,他不想因为自己拖累了江清缘。
“我觉得肯定有。”翟澜点点头,“咱们在附近找找吧!”
说罢,三人便在附近细细搜索起来。
江清缘与柳长歌在一起,翟澜去往另一侧。
“柳柳,你在一旁等着就行。”江清缘一边说,一边引着柳长歌走到近旁的墙边,“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就在五步外。”
“清缘……”柳长歌抿抿嘴,摇头道,“我也来帮忙。”
“不用。”江清缘说着就松开了手,正要转身,柳长歌却抓了他的手腕。
“我没那么……麻烦。”柳长歌的声音微微有些低哑,攥着江清缘的手也紧了紧,“我的耳朵能听见,手也能感觉到……”
江清缘心里咯噔一声,忙慌不迭地应了,拉着柳长歌往前走了几步,又转头道:“柳柳你不麻烦……但是,很磨叽!”
柳长歌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点头道:“恩,下次不会了。”
翟澜远远看着二人,见他们走到墙侧,忙转身一戳身后墙壁上巨兽的肚脐。
轰隆一声,两面墙同时翻转,柳长歌和江清缘被带入机关,翟澜也随着旋转的石墙进入另一面墙内。
“总算自由了!”翟澜吁了口气,大步走在石廊中,不时打开石门机关,穿行自如仿佛自家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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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旋转,将江清缘与柳长歌送至走廊另一侧,余力未消,又将二人推了道。
江清缘堪堪稳住身形,身旁的柳长歌则没那么幸运,由于缺失半边手脚,把握不住平衡,踉跄几步噗通跪倒。
“柳柳,你还好吧?”江清缘上前作势欲扶,柳长歌却已抢先一撑地面站了起来,有些讪讪,“没事。”
江清缘环视一周,发现又是一条走廊,与刚才别无二致。
“清缘?”柳长歌探手搭在他肩上,面露疑惑。
江清缘忙给柳长歌形容了一番周围景物,柳长歌蹙眉,想起失散的翟澜,又觉得一阵头痛。
两人一前一后在地宫内无头苍蝇一般寻找着出路,一路上倒没有什么凶险的机关,只是路途漫长,不知道走了多久,江清缘觉得肚子饿了起来。
“柳柳,咱们不会困在这里出不去了吧?”
“别担心。”柳长歌轻拍了拍江清缘的肩膀,江清缘转身拎起他的袖子攥在手里,悔道:“我本以为就只是看看热闹,却没想到还牵连了你!”
“没事。”柳长歌摇摇头,挤出一个安慰的微笑来,“什么牵连不牵连的,我……”
话还没说完,柳长歌突然身体绷紧,抢步上前揽着江清缘一扭身,躲过一道小箭。
拐弯处,暗影里,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阴恻恻的声音回响在走廊:“没想到能碰到你们两个小家伙。”
这居然是先前那白面书生,只是如今一身破烂,脸上也挂了彩,书生帽冠不知丢到了哪里,足下蹬了双灰扑扑的布鞋,袜上几抹暗色血渍。
柳长歌微微侧头听着声响,上前半步将江清缘挡在身后,右臂一振,袖中滑出匕首握在手里,神情戒备。
白面书生见状,冷笑一声,抖了抖手中的折扇,大剌剌地走近几步,“小残废,就凭你?”
柳长歌并未理会对方的挑衅,而是安静地等待着白面书生先露出破绽。他从来不主动攻击,因为他并不能很好地确定一臂之外的空间里到底有什么。这种打法有些吃亏,自保足矣,然而若是有江清缘在身边,他要如何护住?
白面书生显然也知道这点,折扇越过柳长歌,直取他身后的江清缘。
柳长歌右脚一跨,身体转了半个圆弧,右手的匕首撩向白面书生,左肩将江清缘撞得后退了几分。
江清缘也明白过来,拉起柳长歌的左袖,闪到他身后,另一手放到腰间按下腰带机关,抽出软剑。
白面书生后仰着躲开了柳长歌的匕首,足尖在地上一点,腰一抖,反折回来,一张嘴,吐出一团黄雾。
柳长歌似乎早料到他的攻击手段,长袖一挥,带出一股真气,震散了毒雾。
江清缘趁机一剑如毒蛇吐信刺向白面书生。
白面书生后退几步,轻松躲开软剑,手腕翻转,扇面一变,射出一排细针。
“叮叮叮叮!”柳长歌匕首一划,挑开了毒针。
白面书生此时已欺身过来,柳长歌抬腿一扫,江清缘随之一剑刺去,白面书生早有所感,伸腿拦住柳长歌,硬扛了他一记,另一条腿借势踢向江清缘。
江清缘撤剑躲开,却不料,这脚实际是是虚晃一招,真正的目标是柳长歌。
咔嚓一声,柳长歌左小腿假肢被踢得粉碎,身体失去平衡向左侧歪去。
江清缘一惊,上前扶住,白面书生则没能避开柳长歌的反击,被匕首撩破胸口。
白面书生后退几步,捂着伤处,柳长歌这记攻击带着气劲,伤口附近皮肉破碎翻卷,鲜血直流。
两方对峙了一阵,白面书生作势欲跑,柳长歌惊觉,掷出匕首,被白面书生挥开。
白面书生桀桀怪笑两声,似是得意,又袭了过来。
柳长歌失去武器,掌法却也犀利,并没有让白面书生讨得了好,只是,他失去左脚,必须靠江清缘一手扶住身体,无法移动。
江清缘软剑换到左手,攻击弱了不少,虽不能给白面书生造成威胁,可时不时的骚扰也令白面书生很是讨厌。
三人斗在一起,白面书生渐落下风,胸口伤处不断流血。
然而,江清缘毕竟临敌经验不丰富,被白面书生的假意示弱唬住,贪功冒进反被抓住破绽,长剑绞了折扇才发现精铁所铸的扇子带了巨大的吸力,用力一振,软剑居然断了,而扇尖闪过一抹寒光,一枚细针射了出来。
千钧一发,柳长歌身子一靠,不顾白面书生的左掌,挡在了江清缘身前。
江清缘只觉肩上一痛,柳长歌终究还是没来得及。
而白面书生左掌印在柳长歌右肋,柳长歌手里握着江清缘的半截剑尖,刺入了白面书生心脏。
柳长歌拔了剑尖扔在地上,乒乓一声,白面书生随之轰然倒地。
“清缘!你有没有事?那针刺中你了么?”柳长歌了跳了半步,转身面向江清缘。
江清缘苦笑一声,拔下肩上的针也扔到地上,“中了……”
柳长歌一惊,探手摸到江清缘的肩膀,一路往下找到他的手腕,三指按在他的脉上。
江清缘侧头看了眼,柳长歌因为手握剑刃,掌心划破,一手的鲜血染上自己的衣服,从肩头直袖口,一团团凌乱的血渍。
手腕处也是一片湿润滑腻,往下一看,鲜血还在不断滴落。
“柳柳,我觉得还好……”江清缘并未感到毒性有多么剧烈,只是身体提不起力气。
柳长歌悬在半空的心也落了一半,这不是剧毒,而是让人暂时失去内力的麻药。
“你先包下伤口!”江清缘说着手腕一翻捞起柳长歌的手,却突然身子一软,柳长歌本就靠着江清缘搀扶,此时也不能阻止其下坠的趋势,随之倒地,扑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坐在地上,柳长歌最后中的一掌带了几分毒力,虽已运功逼出,但仍受了些影响。
江清缘用断剑破衣衫下摆,替柳长歌缠好手上的伤口,扶着他站了起来,只是自己也没什么力气,半倚着墙。
两人走了几步,江清缘见柳长歌跳得颇辛苦,心中一动,又划下一根布条弯腰下去,让柳长歌靠近些。
柳长歌不明所以,也看不到江清缘的动作,只突然感觉左腿被人一碰,吓了一跳,“清缘?”
“绑在一起,省几分力气。”江清缘一边说着,一边将柳长歌的残腿绑在自己的右腿上。
柳长歌也弯了腰,摸到了布带和江清缘的手,眉头微皱。
“正好我也没力气了,柳柳你可得站稳点。”江清缘中毒之后,说话声音也软弱无力,气息喷在柳长歌颈间,柳长歌脸红了红,又白了白。
☆、第 8 章
感觉到在膝下就截然而止的空虚,江清缘心里也怪怪的,继而又有几分涩然,柳长歌平日里穿了义肢,行走也不露破绽,少有如此无助的时候,低头一看,黑色的干瘪小截裤管一荡一荡,平白生出了几分伶仃。
江清缘扭头看了柳长歌一眼,只见他微抬下巴,不时侧头听声,一手平举探向前方,手肘不敢完全伸直。江清缘突然在想,自己在柳长歌心中是什么样子呢?
如果只通过声音来记忆自己,有天,自己变成哑巴该怎么办?
“柳柳……”江清缘忍不住轻声唤了出来。
柳长歌一顿,继而偏头过来,声音里带着担忧:“怎么了?是不是毒有变化?”
“没。”江清缘摇摇头,觉得这毒不仅能让身体发软,连带着心也和女儿家一般化了,变得多愁善感,“不过是麻药,没关系……”
“不!”柳长歌急着喝断,继而发现了自己语气的异样,顿了顿,又解释道,“那人是魔教最擅用毒的玄武堂堂主……我就曾在他手里吃过亏。”
“恩?”江清缘一愣,他想起翟澜给他写的,“你们到底有什么仇?翟澜说,他经常来找云中派的麻烦。”
“是……他妹妹死在我爹手上。”柳长歌缓缓道,“因为他曾对我下毒。”
“什么?”
“十五年前,他来云中盗宝,被我撞破,便朝我撒了毒粉。我因此……被挖了双眼,截去手脚。”
虽然语气平平无甚起伏或激动,但江清缘感到了柳长歌微微颤抖的身体,空落的袖管寂寞地垂在二人身前,带着几分无奈与伤怀。
“他死了。”江清缘不知如何让柳长歌好过一些,既成的事实残忍地摆在面前,丢失的肢体和双眼永远不会再回来。
“……就这样了。”柳长歌淡淡一笑,不明所指地叹了一句。
“柳柳。”江清缘突然抬高了声音,“我会在。”
柳长歌微怔,继而眉头舒展,轻点了点头。
没有盲杖,没有义肢,他又变成了什么都做不了的残废,然而,却不像少年时那般只能孤单地坐在床上,现在,身侧有个少年。绑在一起的腿,还有紧贴的半身,都传来了阵阵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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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里的密道很长,走了不知道多久,当推开一扇石门,外面射入耀眼的阳光时,江清缘几乎不敢相信。
柳长歌感到了身旁的江清缘的变化,“怎么了?”,手背上细腻的干燥和微暖的感觉,让没有光感的他也意识到了一丝变化,“出来了……么?”
诚如江清缘所言,他们只是看了个热闹。
墓穴里的厮杀、夺宝、千奇百怪的机关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连秘宝的影子都没看到,受了伤,中了毒,却也报了仇。
江湖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此了,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的目标和路线会走出一条怎样的道路,又会收获什么。
翟澜到底与这地宫有什么关系?
白面书生为什么落单?
苦荞上人和钱八手后来怎么样了?
那些陷入地宫的其他人呢?
两天后,翟澜出来了,一脸无辜地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苦荞上人没出来,钱八手也没有。
地宫中心的秘密也没有人知道,那把怪异的漆黑弯刀,那个忘了一切的疯女人依然安静地沉睡在地底,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
江清缘捅破了最后那层窗户纸,他说,他不想和柳长歌做兄弟了。
柳长歌断然拒绝,因为许多原因,世俗的眼光,长辈的反对,当然,还有他的残疾。
最后,柳长歌说,那再玩一次抓鬼,如果江清缘能抓到他,那就什么都不管了。
江清缘绑好了蒙眼布,没有作弊,将一切遮得严严实实。
“柳柳,我来了!”
江清缘屏住了呼息,细心听着周围的动静。
有虫鸣,有风动草茎,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但是,柳长歌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江清缘来来回回摸索了很久,院子里的每个角落他都踏遍了,可是,没有找到,也没有听到柳长歌的动静。
他静默着站了好一会儿,扯下眼上的布带。
空荡的小园,被疏淡的星光映出一些昏暗的轮廓,假山、矮石、花丛、灌木,没有人,除了他自己。
“柳柳!!!!!!!!!!!!!!!”江清缘的声音划破了安静的夜空,惊醒了江家已经睡下的人们。
“……你跑不了的。”江清缘怒极反笑,眼中划过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似乎有什么破土而出。
你的轻功不如我,又看不到,能逃出我的追踪么?
江清缘抬头看了看夜空,本来无月——此时,阴云散去,冷辉探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意犹未尽 = 仓促烂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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