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心知叶祯这是在送客了,遂顺着台阶下,对着叶祯拱了拱手,微笑道:“如此,下官就告退了。”
双城见顾连同绯色都走了,这才深吸口气,大着胆子去扯叶祯的衣袖,“哥,我……我……”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都藏在肚子里头怎么都开不了口。
如此,叶祯只好先开口,他目光停留在双城的脸上,唇轻启吐出一句,“你什么都不必再说,现在,立刻滚回房间面壁反省。”
双城震惊了,他原先以为,纵是叶祯不严加逼问,起码也会追问几句。哪知,他居然什么都不问,直接让他滚?
往哪滚?房间吗?那好吧,这就滚。
待叶祯回了房间时,早已经灯火阑珊,烛台上的红蜡不知何时融下了数层软泥。桌案上的檀香炉阵阵沁香,淡青色的烟雾环环缭绕。叶祯轻轻将门掩上,这才缓步走进里屋。
他突然眸色一紧,却见床帘后头倒映着一团黑影。离得近了,这才瞧见是双城。
叶祯抿唇,他记得自己是让双城滚回房间面壁的。
却见,双城此刻正盘着腿坐在床上,背对着人,将额头抵在墙面上,两只手安安分分的搭在膝间。以叶祯的角度只能瞧见双城略为瘦削的背影。
叶祯不免皱了眉,几步走上前去,微微俯身,却见双城早已经酣然入梦,睫毛微微一颤,嘴角还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不明液体。
他脸上情绪难明,心想:就是这样一个满口谎话的少年,喊了他将近二十年的哥哥。而他亦将双城当成世间唯一的亲人。只是老天似乎同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哥哥不是真哥哥,弟弟也不是真弟弟。但他们却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
暗夜里不知是谁长叹口气,叶祯束手站在床边,就着月色细细的盯着双城的眉眼,一时感概万千,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却不料他呢喃一声,醒了过来。
双城睡眼朦胧,伸手揉了揉眼睛,恍惚间见叶祯在床上站着,一时也没清醒,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哥?”
叶祯淡淡应了,却见双城动了动腿,似乎坐的腿麻了,一阵龇牙咧嘴。他渐渐清醒过来,见叶祯来了,这才后知后觉,连滚带爬的往床里头拱,还拖着被子往身上一裹,嚷嚷,“啊,哥,你怎的过来了?我告诉你,你不能冤枉我,我真的老老实实的面壁来着!”
叶祯眉梢一扬,一手轻指床榻,“所以,你就面壁到我的床上来了?”他余光一扫,却见双城连鞋子都没脱,不由皱起了眉头。
双城一噎,立马又反驳道,“那你那么长时间不过来,我困!你……你让我滚,我哪知道往哪里滚!我还以为哥哥是让我往你床上滚!我这不就滚过来了!”
他语气越来越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几乎听不真切了。还悄悄翻了翻身,将被子裹的更紧了。
叶祯将一切尽收眼底,想起今夜双城所说的“男欢女爱”,忍不住眉尖狠狠一皱。
双城只觉得周身气压越来越低,碍于叶祯素日给他的威压,一时又低下头去,抿紧了唇角,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半晌儿,叶祯才道:“滚下来。”
双城立马不干了,常淙此时此刻就睡他那屋呢,这要是被叶祯赶出房门了,难不成让他睡院子里?
怎可能!
他又抽了抽鼻子,“哥,我错啦,我又给哥惹麻烦了,以后都不会啦!可是,我今晚就想跟你睡,你要是赶我出去,我以后都不回来了!”
叶祯听着好笑,面上却半分都不显露,伸手要去拽双城的胳膊。双城连忙两腿夹紧了被子,团在被子里,扯着嗓子开始干嚎,越嚎声音越大,外头渐渐亮起了灯火。
伸手捏了捏眉心,叶祯按住心头的火气,忽然伸手将被子一掀,低声斥道,“不许哭!再哭滚墙角哭去!”
于是,双城哭天抢地的要下床去找墙角,一不小心踩着了裤脚,整个人就扑在了叶祯身上。
双城脑袋埋在叶祯怀里,整张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他胸口扑通扑通的乱跳,像只小鹿在里头横冲直撞,他捏了捏叶祯的衣角,小声试探,“哥?你没事吧?”
叶祯一贯清冷的声音缓缓从头顶传来,“还好。”
如此,双城松了口气,他笑嘻嘻的脱了衣裳,往床里挪,边挪边道:“睡觉,睡觉!困死了!”
他如此这般说,裹着被子就睡下了。
叶祯兴许没料到双城脸皮这么厚,也知现在天色不早了,也不好再将院子里的下人折腾起来,所以合衣而眠。
月亮渐渐爬上梢头,叶祯向来睡眠极浅,稍有动静便醒了,他因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压着,喘气都喘不匀,遂低下头,却见双城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非但如此睡相极其不雅,一只手搭在他胸膛上,一条腿还压在他腰间。
叶祯眉心跳了跳,伸手轻轻将他推开,哪知双城才被推开,立马又凑了过来,如此来来回回三四回,叶祯终是被双城锲而不舍的劲头给打败。
他想,就双城这个样子,日后还是藏在府上的好,省得在外边祸害人。
可转念又想起了李殷,叶祯一时睡意全无,因此事关系到双城的x_ing命安危,半点不能马虎。他到是不惧权势,只怕日后无力扭转乾坤。
………………
☆、再度回京
第二日一早,双城悠悠的起来了,他晃晃脑袋,好半晌儿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哪儿。猛一拍脑袋,悉悉索索的摸了衣服穿,见院里没有下人在,这才猫着腰,逃命般的跑回了院子。
一路上双城都在腹诽,觉得自己也忒大惊小怪了些,不就是睡在一张床上,两个大男人怕什么。可他又觉得有点什么,心里一阵兴奋,哼着小曲溜达回了院子,却见常淙环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槛上,似笑非笑的看他。
双城同常淙打了声招呼,又唇角微翘的往屋里进,常淙伸手一推他肩膀,将他推了出去。
“你做什么?大清早的想讨打啊?”
双城道,忽而又想起常淙身上还有伤,一时又接口一句,“嗯,等你伤好了,再教教你做人。”
常淙冷哼一声,“昨晚去哪儿了?在叶祯那处?你到是好本事,才几天就同叶祯如此亲近,你到是不怕日后王爷找你麻烦。”
双城将下巴一昂,“嗯,怎的,你有意见?”
常淙嗤笑一声,见双城扭身坐在石凳子上喝茶,遂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他身侧,道,“三七,你这个混蛋,你昨天抛下重伤的我,跑去跟叶祯你侬我侬。你等着吧,待我何时回王府,必得告上一状!”
双城也不生气,横竖同常淙互相伤害的次数多了,这些话简直毫无威胁力。他眯着眼睛,喝了两口茶,才知道是隔夜的冷茶。遂将茶杯放了下来,同常淙道:“话说回来,师父他老人家有没有对付顾连的想法?”
常淙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双城道:“我又见着顾连了,他是大理寺少卿,那想必就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同师父是敌对。我就想啊,师父什么时候要拿顾连开刀,我想第一个上,我瞧他不爽许久了!”
林棠微微一愣,随即嘲讽道:“你这么贪生怕死,居然还想着第一个上?怎么,顾连同叶祯亲近,就这么让你不高兴?”
双城摇了摇头,“那到不是,我只是想早点帮师父完成任务,想早点出叶府。”
闻言,常淙默不作声,须臾,他起身抬手拍了拍双城的肩膀,低声道:“放心吧,应该不会太久了。”
…………
诚如叶祯所说,又过了几日,一行人终于又回了京城去。
这次从靖安省又传来一道命令,除去聂尚书。
对于这个聂尚书,双城还是很有印象的,毕竟聂尚书有一个独子,曾经同真正的叶双城很不对盘,后来被长公主府上的大公子所害。
叶祯甫一入京,自然又得去内阁述职,如此便没人看着双城了。双城起先谨慎了几日,缩着头在自己的院子里很是老实,后来见叶祯早出晚归,也便渐渐放大了胆子,同常淙将京城周遭的景致看了个遍,又泛舟游湖。
如此玩乐了几日,常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如今戴着一张□□,也不知道打哪儿弄来的。戴上之后立马换了一个人似的,唇红齿白,面容十分清秀。
常淙解释道:“既然回京,我肯定得寻个新身份,好继续潜伏在你身边。”
双城不可置否,斜眼瞥他一眼。
常淙道:“三七,你到底打算如何除掉聂尚书?你若当真没有办法,就直接交给我,否则王爷怪罪下来,你我都逃不了干系!”
双城正歪在船舱里头,手边两壶小酒喝着,闻言微微一笑,“你急什么,这事不得从长计议?交给你,你肯定又是夜闯人家的府邸,到时候被人砍的满屋顶逃窜,我可不给你收尸。”
常淙嗤笑一声,也不答话,双城便问他,“你可知聂尚书平日可做过什么恶事?比如烧杀掳掠,强占民女之类的?总得有些把柄握咱们手中,才好下手啊!”
常淙摇头,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正色道,“要说聂尚书有什么把柄,我到知道一个。我问你,你可认得当今太子?”
双城白了常淙一眼,常淙这才想起,如今的“叶双城”早已经失去记忆,如此他便解释道,“这个聂尚书同当今太子有过恩怨,这话说来也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