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张嘴等着,殿子期知道,得一张一张喂。
“啪”的一声,合上木盒,邢克勤笑着将木盒收入怀中:
“南胡水患,由户部刘筳章大人一手Cào办,想必殿少爷心如明镜,邢某愿为您牵线搭桥,但如何Cào持,还要看殿少爷您的诚意”
“殿某明白,多谢邢大人”
殿子期起身拱手行礼,正准备离开,院后的笛声一滞,只听见一名稚童的声音传来:
“这几r.ì爹爹总让我吹这破笛子,今r.ì吹够了吧,我这手都酸了,可以了吧,我要放纸鸢去了”
孩童声音刚落,便传来一位文雅之士的青年声音,想必是邢克勤另一位门客,听声便知道含着几分笑:
“想必从今r.ì往后,小少爷便不用吹了,可以放心的去玩了”
“噢,放纸鸢去喽!”稚嫩的孩童欢呼着跑走,厅前殿子期回眸朝邢克勤一笑,那邢克勤立刻说道:
“就说我这犬子玩心颇重,让殿少爷见笑了”
“不会,孩子玩心重是人之常情”轻轻点头行礼,殿子期走出邢府。
厚重的朱漆木门关上,金漆兽面的锡环碰在铺首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殿子期抬头望了一眼邢府的青瓦,在yá-ng光下泛着微青色的光,一面扎燕纸鸢越过青瓦晃晃悠悠飞向淡蓝色的天,顺着纸鸢往天上看,耀眼的yá-ng光立刻灼伤了殿子期的眼,京城里的这些贪墨惑众之人,连自己尚不经事的孩童都不过是他们犯赃滥的一枚棋子,自己又该如何行事,这些人,又到底要些什么?
yá-ng光温暖,明媚耀眼,却在殿子期眼里,仿若厚厚的云层可以低的压在人身上,京城的街道一如既往的热闹,赶车的辛劳,在茶馆喝着大碗茶聊着闲天,看似一副前朝安定,国泰民安的假象,实不知这心儿里,已经早就噬空了。
殿子期沿着冗长热闹的街道慢慢回府,身后邢府的庭院里,还偶尔传来几声稚童的欢笑。
“爹爹!呜……爹爹……”殿子期刚回府,殿安便一把扑上来,霜打了一般的小脸挂着几行泪。
“这是怎么了?”
“爹爹……大当家的要死了……”
按住殿安的脑袋,在他后脑上安抚的胡lū 了几把,殿子期抬眼瞪向他身后背着手的殿汐。
“谁让你告诉他的”
“你骗他做什么,他现在还小,索x_ing早点告诉他,省的r.ì后救不回来,他又惦记”
“谁说救不回来?!”忍不住按在殿安脑后的手一发力,殿子期没压住,声音略大了些,赶紧朝内院看了两眼,随即小声说道:“定能救回来”
“救得回来?”殿汐嘴角微扬,嗤笑一声:“你如今可踏进那杨大人的门槛了?连人都没见着,我今r.ì去铺子里,可听说你又提了五万两”
“你放心”殿子期斜眸瞪了殿汐一眼:“你的那份我早就留出来了”
“我是心疼那银子吗?!”殿汐蹙眉微怒,压着声音道:“你明知这是个无底洞,你要靠银子填,要填到几时你可想过?若是把殿家填空了,人也救不回来呢?那时你怎么办?殿家大少爷是准备一边要饭一边继续填吗?”
怀中的殿安隐隐抽泣着肩膀一抖一抖,殿子期低头轻轻拍着殿安的肩膀,良久,才缓缓说道:“你放心,他们要的,并非全是银子”
殿汐的眉心一皱,愣了片刻,随即问道:“这话什么意思?不全是银子……还要什么?”
“这么多年,殿家富甲一方,走到哪里都风光正旺,与他们朝廷官吏平起平坐不相上下,你以为他们会甘心吗?”安抚的手在殿安后背慢慢轻拂,抬眼望向殿汐不安的眼,殿子期缓缓说道:“这不正是个机会,让他们搓一搓殿家的锐气,我殿子期主动请缨,想必正和他们心意”
“你……”愤恨的牙关紧咬,殿汐指着殿子期许久,都没说出话来,见他气的脸色微红,殿子期轻轻一笑,道:
“行了,空留一张皮囊有什么用,只要能救他出来,护他平平安安,刀山火海我也走了,你别□□那闲心了,没事就去散仙楼听你那柳仙儿唱小曲儿去,听曲儿的散钱还少不了”
这话说得极其轻松,仿若茶余饭后在聊别人家的闲短一般,直气的殿汐两眼微红,牙根磨了又磨,方才愤恨的留下一句:“真是失了心智!”
殿子期轻轻的笑了一声,才缓缓对殿安道:“安儿放心,爹爹肯定能救大当家的出来,别听你阿叔吓唬你,你那阿叔没正经,逗你玩呢”
“嗯”白嫩的小手在哭花了的小脸上抹了一把眼泪,殿安断断续续的说:“我知道,爹爹是好人,大,大当家的,也是好人”
“嗯”胡lū 了一把扎在头上的总角,殿子期朝殿安脑门上一点,笑着道:“大当家的是好人”
方才停了眼泪的眼倏忽又s-hi润了起来,整个眼角像小兔子一般红,殿安抽泣几声,期期艾艾的问:“那为什么,好人还要入狱呢?”
犹如一根绵里针,狠狠的扎入了殿子期的心头,刚舒展的眉宇立刻又蹙了起来,望着殿汐匆匆离开的背影,殿子期喃喃道:是啊,为什么好人,还要入狱呢……
齐天十二年ch.un末,南胡经历了长达一年半的水患,当地灾民流离失所,城外荒尸遍野,朝廷补发不出救灾钱粮,前朝陷入一片混沌,国库亏空,朝野上下竟连个义卖的法子都想不出来,想到了也无人敢提,当朝皇帝的瑛昭仪思念家乡,兴师动众的正为这位瑛昭仪仿照家乡风俗建造思乡馆。
吾等愿为皇上尽忠职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众臣三呼万岁,叩首跪安,一转身,谁家在哪哪哪的新宅院又修好了,谁家又纳了一房妾室,柳月弯眉樱桃口,窈窕淑女几步一摇,谁家刚得了一副墨宝,前朝某位大师的名画,画中山清水秀,仿若仙境,只是无人知晓这如梦如幻的河山,竟是南胡。
这宝翠琳琅的后宫里今r.ì又杖毙了一名宫女,原因是送去给瑛昭仪的水果盘里有一个甜橘,表面看起来新鲜水灵,谁知一打开,里面已经烂得流水,本来有心拨一个给皇上吃,谁知道一扣开,这腥臭的黄水流了瑛昭仪一手,美人惊吓,龙威盛怒,不过杖毙个宫女而已,r.ìr.ì都有,不足为奇。
忠良之臣隐忍不发,j-ian佞之人津津乐道。
南胡水患?谁还记得。
ch.un末夏初,眼看连y-in的雨又要来了,当地巡抚焦头烂额,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正焦灼之际,运河漕帮送来几船木箱,巡抚远远看见连成片的船只吓的两腿发软,还以为这手无缚j-i之力的南胡即将成为漕帮的囊中之物,谁知船头靠岸,放下箱子转头便走。
一对官兵仗着胆子凑过去打开一箱,妈呀一声,吓得周围所有人都抖三抖,凑过去一看,惊讶之余挨着一箱一箱打开,四千两银子,十五万石粮食,正正好好,不多不少,可解燃眉之急。
打着哈欠上朝的皇上例行公事的叫身边太监喊一句: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吏部尚书杨怀仁举着象牙朝笏向前一侧身:“臣有本要奏”
“说罢”不耐烦的龙袍一挥,朝堂下面杨怀仁笑得眉眼都收不住:“圣上英明神武,皇恩浩d_àng,微臣拖皇上洪福,被虎威寨劫盗的南胡救灾钱粮已经尽数找到,白银四千两,粮食十五万石,不差分毫,已经全数j_iao给南胡巡抚了”
“好!”皇帝一拍龙椅,笑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朝堂下贺喜声连连,无一不夸赞杨怀仁杨大人尽心尽职,才能兼备。
下了朝只半个时辰,这消息就传入了殿府,没来由的一阵心酸,殿子期低头嗤嗤的干笑两声,如今这世道,黑白是非,孰对孰错,亦好亦坏,真真假假,谁还说得清楚吗?
也好,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不知不觉间滚下一滴泪来,兴许,这是个新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这几章剧情有些沉闷!
大家辛苦了!
鞠躬】
☆、还剩下什么?
夏r.ì骄yá-ng烈焰,蝉鸣阵阵。刘筳章府邸几座凉亭,院内几座池塘,厅房里几张圈椅尽数是紫檀香木,茶桌上贴面是大理石云层纹,茶盅是粉彩瓷,惯用的是觉农舜毫。殿子期来来回回数不清多少次,早就将刘筳章府里看乐个清清楚楚,然而,却始终没有见到刘筳章本人。
自邢克勤牵线搭桥以来,殿子期便r.ìr.ì上刘府来打扰,可是这位刘大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是上朝回来晚了,便是下朝有要务处理,今r.ì头疼脑热,明r.ì夫人病了,总之就是有一万个搪塞的理由,千言万语如鲠在喉的殿子期,也只能r.ìr.ì喝着刘府的茶水,生生往肚子里咽。
窗外明晃晃的太yá-ng将一树粉色的合欢都晒蔫了,打着卷往下落,耐不住热的知了躲在树荫里面还没完没了的抱怨,声声此起彼伏,更给这蒸腾的天填了一把柴火,直叫的人心里发燥。
殿子期眼看茶盅又见了底,刘府的小厮福能眼疾手快,上前准备再填水,殿子期一把拦住了,淡淡笑了一下,推辞掉了,本来就热,几盅热茶喝下去整个人心烦气躁,顺意站在殿子期身后从上到下打了蔫,中暑一般打不起j.īng_神,将这刘府上下祖宗十八代全在心里骂了个遍,真不知道少爷是抽的什么疯,自打进了刘府除了小厮福能,就没见过其他人来招待他们,是自己家的茶不好喝吗?r.ìr.ì跑到别人家来喝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