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算把那些情绪带到这次旅途中,他想小九大概也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看看外地的风景。等到将来,他有自己的课题得面对,恐怕也没有余裕,可以如此放松地望着窗外,期盼眼前的路途了。
「小九。」
「嗯?」
瞥了一眼、才发现孩子的眼睛半张着,又进入睡着前的迷糊状态。厉禹移回目光,摇了摇头,转动方向盘随着道路拐弯,同时车里恢复安静。
他放慢速度,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小九嘀咕着含糊不清的话,似是还想坚持陪他该开完这段路。不过,颠簸的车身像个助长睡意的摇篮,几分钟后,副驾驶座传来的只剩下带着鼻音的鼾声。
于是,前路漫漫。
在山边的平台停留、稍作休息时,厉禹下车点了根烟。他站在车外看着山间的天空,银河辽阔,星光流淌进脚底下的旷野。
几户山野人家亮着微弱的灯,他嘴里吐出的烟雾朝远处逸散。抽完烟后,他到后座拿了自己的风衣,打开门,给小九轻轻披上。
星子明灭,不似人间。
第四十五根火柴
1.
深夜抵达目的地、和大包小包的行李一同被厉禹抱上楼……这些事,小九全都没有感觉。他一觉睡到了隔天七点,张眼便发现天亮了,而他们身在陌生城市的旅馆里。
「唔。」
他由床上坐起身,右手边是另一张单人床。难得,他醒来、厉禹还在梦乡中,巨大的身影横躺在相对显小的床铺中间,无声地起伏着背,连在睡觉时都不自觉地放轻呼吸。
阳光由纱门透进宽敞的房间,远处依稀传来人声与「吱啾」的鸟鸣。小九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站稳脚跟,开始打量他们所住的旅馆。
「哇……」
木条铺成的地有种别样的质感。纯白的墙上少了去精致的壁纸,倒是贴上了树木壁画。涂鸦风格的贴纸填满与床铺相对的整面墙,还可以看见几只色彩鲜艳的鸟儿穿梭在绿叶间。
纱门外,空着一块突出的平台,其中凹陷的池子吸引了小九的视线。里头无水,可有个水龙头嵌在一旁,池边的矮墙阻隔了外头的视线,但泡在池中的话,可以看见墙外的天空。
此刻,后方的蓝天透着晨光,这里是四楼,稍远处能望见新芽初抽的树木。楼上大概也是同样的平台,半露天的方形空间莫名地让小九感到新鲜。
他跑到纱门前、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室内有普通的盥洗室,他却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池子。清净的山脚旅馆,外头的空气嗅起来似乎都不太一样,他在池边看了看、又跑到矮墙旁,朝着一碧如洗的天蓝,用力地吸了口气。
「早安。」
身后突然传来某人淡淡的声音,小九转过头,便见到了靠在纱门边的厉禹。后者上半身只套了件工字背心,头发凌乱、胡渣未刮的样子,惹得他「噗哧」一笑……虽然小九自个儿也没整齐到哪里去。
「我、喜欢。」
「嗯。」
小九蹭回室内,拉住厉禹的手,回身关上了纱门。他靠在厉禹身侧,再一次打量朴素却不失可爱的房间,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抬头,露出格外高兴的神色。
「我第一次、住,这么漂亮的,旅馆。」
看着他的笑脸,厉禹不置可否,小九却开心地蹦跳起来。数着墙上的绿叶贴纸,阳光沾上细长的睫毛,随着他的眨动、闪闪发亮。
手紧牵着,厉禹别过脸。他依然说不上来,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天气、祈祷像这样的大晴天。
小九身后的苍穹,万里无云。
2.
按照规划,第一天早上原是打算到附近的知名景点走走。
只是路途中,小九被靠近山间的那些草莓园迷住。看他眼巴巴地趴在车窗上,虽然没开口要求,可厉禹也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没有采草莓的经验,小九似乎也没有。
把车停在温室旁,非假日期间,草莓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从园地主人那里拿了竹篮和小剪刀,那个年近半百的阿婆还找了一顶竹编斗笠给小九。怕他晒伤、也误把他们当作父子,采草莓前,厉禹被婆婆拉到一旁苦口婆心地教育。
「要注意好孩子,别看现在这样的天气、晒久了一样会中暑的啊。不要光顾着自己采得高兴,去年啊,我看好几个胡涂爸爸……」
看着顶上半白的阿婆,厉禹只有不断发出「喔」地应声。小九早钻到一排排的草莓间,等他听完训话,还被硬拉低了身子、给阿婆狠狠地敲了一下额头。
「有没有听懂?」
「喔。有……有。」
阿婆这才算放过他,一把将他推进温室内。厉禹揉了揉额间,摸摸鼻子便去草莓树间寻找那顶斗笠。小九蹲在不远处,小手正探进树丛间不断翻找,一颗颗鲜艳的身影,向温室的尽头延伸。
厉禹来到他身旁,小九仍专注地剪下匍匐在手边的目标。厉禹注意到他的竹篮里、堆积的草莓都特别奇怪。
他只挑形状与一般不同的草莓剪取,因此速度便慢了不少。明明附近也有长得相当好看的草莓,小九却都视而不见。
「怎么不找漂亮点的?」
厉禹跟着蹲下,动手从茎上剪了他的第一颗草莓,放在手把玩、山形的外观比小九剪的都正常得多。孩子没看他,只是「唔」了声,扭动着身体像螃蟹般横向移动,往更前面埋头寻找。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