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鸾却已不在生祭台。
风荷说,那些“文字”出现在生祭台上,我既要完成楼断的委令,也想要知道“朱漆”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对玉留声说:“地气对你没有伤害,你帮我去抄录一些吧?”
玉留声点头,从我这里拿走了原本备好的纸和炭笔,我留在原处等他。
可是没多久,我看到玉留声似乎在颤抖。
我心道不好,喊了一句:“玉留声!”
玉留声并不回头,却说:“再等等!”
玉留声真是太倔了!
我快速跑过去,明显感到地气给我带来的撕裂感越来越强烈,我分毫不敢耽搁,抓起玉留声就往外跑,纸和炭笔纷纷脱了玉留声的手。
我能感受到,玉留声真的在颤抖。
我俩艰难地离开生祭台三丈之外,终于双双倒下。
原来这里的地气,已经连四君都不认了。
那方才玉留声跳下来扶我的时候,便已经能感觉到。可我让他替我去抄录,他还是去了。
真是笨!
我恢复了一些力气,缓缓坐起来去看玉留声,他已经晕了。
还好没死。
不过,若能就此轻易死去,也算好事,至少不会受多余的折磨。
四君从来不会受地气所伤,所以没有人知道,一旦地气不认四君,会出现什么后果。
我也不知道。
我将玉留声背到望白堑,水妖已经都不在了。
薄情给我的药丸还有,我便喂他吃了两颗,又替他疗伤。
终于,他动了。
玉留声睁开眼,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微微张开的嘴便已经漫出血来,我的衣袖、裤子,他的胸口、脸上鲜红一片。
“如何?”我焦急地问他。
他忽然笑起来,说:“没事。”
玉留声极少笑,即便有,也是冷笑、嘲笑。
我将他平放,用另一只干净的衣袖替他擦脸,说:“早知如此,我何必让你冒险!我对楼断可没有忠心!”
玉留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猜,是说话费力气。
好在此处的地气还认四君,玉璧也还能护我,我便干脆躺在他身边,与他一起休息休息。
毕竟,我也不是毫发未伤。
我想着第五层那片没有尽头一般的黑暗,又想着生变的生祭台地气,还有鬼怪妖邪口中的“朱漆”,它们究竟有什么联系?
还有五色蛟潭。
五色蛟异动真的是因为受了玉璧的影响吗?
甚至星木。
星木的紫叶已有轻微地灼烧之态,其躯干想要吞噬精血的欲望更加强烈,说明星木已经到了全盛的状态。
它仿佛在等一个契机。
第15章 话外之音
“我俩不是决裂了吗?”我忽然说道,“你又何必救我、替我隐瞒、还冒险替我抄录?”
玉留声答:“我已知你意图,为了鬼欲章台,自然要监视你!”
“也是!”
看来,在五色蛟潭,是我多此一举,白费力气了。
不过,但愿玉留声出去以后记着鬼欲深渊的恐怖,记着他不被地气承认的时候,不要再轻易进来了。
不多时,我看见一个纯白色的身影慢慢朝这边走来。
是云鸾。
在生祭台我没有看见他,我以为他如雪妖一般,已经回去了。
云鸾看见玉留声的样子,说:“原来不独我如此!”
看来他也受了地气之伤,想来方才是去调息疗伤了。
我们三人靠在望白堑一方长石下,看着远处泛着幽蓝光芒的生祭台,安静了许久。
许久之后,云鸾说:“君先生此行无果,恐怕要被欲主问罪了。”
“小罪而已。”我笑答。
此事本无关鬼欲章台根基、不妨鬼欲章台规矩,楼断要定罪,也不能往大了定。
“进来之前,他曾暗示过我。”云鸾又说,“他”当然指楼断。
此时,何尝不是云鸾在试探我呢?
我笑了笑,说:“云鸾公子可知,欲主因何恨我如斯?”
“愿闻其详。”
“众人皆知,因家父丢失了谛命乌契,所以被四君联名罢黜。可世人不知,谛命乌契为何丢失,为何九年都无人找到。”我道,“谛命乌契何等要紧,岂能说丢就丢了?”
“自然是被算计的。”云鸾接话。
我看了他一眼,他朝我轻轻一笑。
看来我没有猜错,这个少年也有一份无人知晓的心。
玉留声一言不发,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
“我七岁的时候,已经记事,见过的稀罕人、事、物自不易忘。”我又接着说,“那年鬼欲章台还在内乱,我们一家活的战战兢兢、朝不保夕。可有的人却做着美梦,甚至迫不及待地希望美梦成真。而我,恰好看见了他这份‘迫不及待’。”
“是吗!”云鸾道。
“后来,父母莫名其妙地死了,兄长说,有人故意为之。我便将那日看到的告诉他,他让我闭嘴,往后不许再说。”我说着,“后来,兄长也死了。想必兄长早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嫂嫂,在新欲主宣布寻回谛命乌契并与之谛命之后,便带我逃了。”
那时候,还是少主的楼断借内乱杀了很多人。
可他最想杀的人却怎么也寻不到。
他不会想到鬼欲深渊,因为普通人进去等于死。
后来,我苟且偷生了一段日子才重新出现,可那个时候,他已经不能杀我了。
他只能祈求当年那个七岁的孩童什么都不记得。
“可如今那位,却生怕你何时想起来,向他复仇,拉他下马。”云鸾淡淡地说着。
鬼欲章台人人都说欲主楼断如何看中云鸾公子,任何好东西都往云鸾公子跟前送;公子说错话、做错事,只要没有触犯鬼欲章台的规矩,欲主都一笑了之;甚至在除夕先生入鬼欲深渊之后,对云鸾公子亲自教导,若非年龄最小,恐怕会让他做这个四君之首。
“小小君忘笑,岂敢学那蚍蜉撼树?”我闭上眼睛说到。
云鸾却说:“千里之堤毁于蚁x_u_e。”
我则笑了笑,不再说话,转头看了看玉留声,他凝着目光盯着生祭台,不知在想什么。
也许他心里也在挣扎吧。
他就在我与云鸾旁边,岂会听不懂我们话外之音?
他是鬼欲章台出生的小孩,是四君里最沉稳、最忠诚的,完全信奉鬼欲章台的规矩。
云鸾不同。
云鸾是从外面抱回来的孩子,即便如今没有人告诉他,只要他想查,必然查得到。所以,他便不如玉留声这般忠诚。
而风荷则是个多病身,心思也藏得深,我倒看不太透。
只有雪妖是简单的,可他简单地十分荒唐。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云鸾起身看着我俩,说:“我该走了,你们慢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