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瓷确实死了大半,只是它们表面上还活的好好的。它是一种骄傲的植物,没有耗尽所有,是绝对不会枯萎的。等到它们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枯萎不过是眨眼一瞬而已。
“不用!”他说罢,看着我身边的少年,“外面的?”
“怎样!”倒是少年理直气壮地正面迎上玉留声冷毅的眸光,不但没有一丝害怕,反倒生出几分敌意。不错的孩子,在鬼欲章台,很少有人敢这样。而这种勇气,绝对不是来源于无知。
“这里比矿山舒坦。”看出少年之前身处矿山,是玉留声的强项。
“你也想留下?”少年面露狡黠。
玉留声不意,怒目看着少年:“荒唐。”
少年有了几分得意,朝我说道:“我想要那个坠子。”
“坏的。”我捏着绳子轻轻的摇,这原本是我兄长送的。
“我喜欢。”少年眸光明媚,看着坠子,好似看着猎物,势在必得。
玉留声却在此刻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说了一句:“好,给你。”我看见玉留声的脚步似有若无地顿了一下,离开的背影依旧威严,看上去,他并没有在鬼欲深渊吃多大的亏。
可既然进去了,岂会如此轻易出来?
玉留声为了自己的颜面,向来掩饰的很好。
少年提着坠子,眸光飘到了窗外阁楼下,看着玉留声越走越远。
而后,将坠子扔在我怀里,说:“我可是帮你演了一场好戏!”
“我要多谢你么?”我淡笑,“小小年纪,自信过头可是要吃亏的。”
“难道不是?”少年反问。
“好孩子,你能有我了解他么?”我说道,随后又补充一句,“这里的人都没有心。”
“总有例外!”少年斩钉截铁。
自负,轻狂,这是年少啊!
“你从前,很荒 y- ín ?”少年问,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结论。
我微笑:“词错了,你该说,我很多情。”
“太假了,我才不信!我看你就是无情!”这个孩子,比我预计的还要敏锐呢!
我选的孩子,怎么会有错呢?
“好孩子,我会生气的。”吊着额角,我缓缓闭上眼睛,总觉得眼睛涩地疼,许是近日没休息好。
少年半晌没有说话,可我听见了他稍显急促的呼吸,是在紧张什么?
“我叫薛无涯,你呢?”原来是想问名字,这有什么可紧张的?
“君忘笑。”我依旧闭着眼睛。
“这个名字,不好。”薛无涯说。
这句话,好耳熟。
我是在哪里听过呢?
思绪从一片迷茫的灰白飞快的回溯,停留在一个模糊的时间。
“这个名字起的不好。”
“哪里不好?”
“人若忘笑,不就是悲苦一生么?我看你倒不是蠢笨之人,如何不自知呢?”
“人生是要自己掌握的,一个名字罢了,岂能左右我的人生?”
其实起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出生后总是哭,怎么哄都哄不好,险些丢了嗓子。家里认为小孩既然爱哭,或许是要哭走成年后的烦恼,于是就取这个名字,以希望长大后能一切顺遂。但对于男孩子而言,多数都会在长大后忘记如何流泪。
“跟随自己一生的名字,总会多多少少影响到自己,别人叫多了,兴许哪一天,你就真成了那样的人,哭都来不及!”
是什么时候呢?脑子里模模糊糊地对白在不断重放,也许时间真的过得太远,我只记得那人说的大概意思。
我不会让回忆扰乱当下,那些回忆,好坏不论,没有用,就该忘记。
“你生气了?”薛无涯紧张地问。
我睁开眼睛冲他一笑:“怎会?我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薛无涯却微微皱眉:“我看未必!”
“拆我的台,我会生气的。”笑地更深,心里却忘记了笑的感觉。
也许,真的被那个人说中了吧?
真是,乌鸦嘴。
不过没关系,在鬼欲章台,喜怒哀乐都不过是表象,是谋得利益的手段,真不真心,本就无所谓。
“别笑了!”薛无涯低声吼了一句,“说说……你准备如何处置我吧!”
“你想如何?”我问,敛起笑容。
“既然不放我,不如找点事做!”薛无涯说道,“我可不想像个大姑娘关在金丝笼里。”
“那一会儿你随便找个人带你去你能去的地方转转,等熟悉了环境,再考虑让你做什么。”关了他三天,也是时候烦闷了。
“好。”
好孩子,你没有发现,你正一点一点地被鬼欲章台同化么?
至于你的名字,甚至在外面的身份,在你住进浣魂苑第二天,我已了然。只是我尚未明白,大户人家的孩子,怎会连问别人名字也会紧张?我长得又不可怕。
不过无关紧要。
第5章 深渊生变
晚间,我的线人来报,说这次玉留声和楼鸩同去鬼欲深渊收获不大,俩人意料之内的各自受了不同的伤,楼断斥责了自己不懂事的儿子,不该贸然进去,也不该拖玉留声后腿。楼鸩被骂着骂着吐了一口血,楼断才没有继续。
四君一致认为,还需要再进去一次。
因为这一次玉留声在里面已经发现了异样。
原本在第二层的血色栅栏被推移到了第一层,原本属于第二层的恶鬼也在第一层出现过几只,这一次丢进去承受天界禁咒的高手死亡速度在加快,说明底层鬼主冥宵的反抗力量正在增强。
如果有一天,鬼主冥宵的力量将那些恶鬼逼出鬼欲深渊,对鬼欲章台来说,必然是一场浩劫,当然,楼断心里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
楼断最重要的疑虑,并没有在这次议会中提及,而我却知道,他在怕什么。
临妆侍弄完花Cao端着刚沏好的茶进来,清淡的茶香不一会儿便溢满了屋子,明媚的双眼盯着桌子上的琉璃坠子,说:“雨楼公子特意来一趟,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之前进去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必在意。”我端起临妆倒的茶闻了闻,很香,有一种可以澄澈心境的感觉,与鬼欲章台y-in晦截然不同的风骨,也是临妆一直渴望的东西。
只可惜,她永远也得不到。
临妆随便笑了两声,继续说道:“他不愧是四君之首,在里面待了三天,虽说受了伤,可我倒什么都看不出来,好像他根本没有进去过似的。”
“你最近怎么了?”我放下瓷杯,“在紧张什么?”
“我不知道!”临妆微微低下头,她在说谎,“也许是我多心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永远的秘密。
临妆或许猜到了什么,但是她不敢说。
不是不敢告诉我,而是害怕面对真相,害怕认清自己不是表面上那样纯洁无暇,害怕承认自己的愧疚。
她花了很大的精力来培育染瓷,其实不是为了我,也不是真的爱极了它。
只是为了那段污秽之中乍然出现的一抹丽色,干干净净,如梦如幻,带她品尝过的一生中至极的美好,让她选择忘记真正的自己,忘记污秽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