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份上,答案是什么已不重要。那个地方必然凶险万分,所以殷雪寂不想让我知道。如果不是凭他一己之力无法到达,他甚至都不愿将此事透露给我。
我的心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火,点燃这把火的是殷雪霁,偏偏我还没有立场去怪他。
“你先睡吧。”我向外走去,“我出去转转。”
关上门,走出院子,我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殷雪霁没有追出来。
我松了口气,不再耽搁,往桃林方向去了。
通往风华谷的道路,藏在这片桃林的尽头。师傅向来行踪不定,唯独除夕这天,她会尽可能赶回来,吃一顿丰盛的团圆饭。
我凭着记忆找到了风华谷入口的大致位置。眼前是一块陡峭山壁,山壁的角落立着一根不起眼的细瘦枯木桩。我走过去,在木桩上有节奏的拍了六下,然后回到山壁前,跪下了。
小时候,师傅没少让我在寒冬腊月里罚跪,却没有哪次,跪得有现在这般心甘情愿。
我不确定她会不会来见我,虽然不来的可能x_ing大,但我只能抱着微小的希望等在这里。
一直到天亮,无人来过。
看来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啊。
我对着山壁深深磕了一个头,捶捶僵硬的膝盖,站起身来。记挂着被独自扔在房里的殷雪霁,我用上比来时还快了一倍的速度,赶了回去。
殷雪霁还维持着我走之前的样子,靠在床边睡着了。他听到动静,睁开眼迷糊道:“回来了?”
我抖开被子把他裹起来:“你傻不傻,在这里坐一夜?”
殷雪霁笑了笑:“不生我气了?”
“我没气。”本来就不是因为生气才出去的,我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想去找师傅问问,有没有能救他的办法。
殷雪霁浑身冷得厉害,我搂着他,两人一起裹进被子里,用自己的体温帮他暖着:“踏实睡吧,我就在你身边,不会再走了。”
殷雪霁点了点头:“嗯。”
殷大宫主用事实向我们证明,有些人是提不得的。
正值春寒料峭,桃园里的桃树还未来得及在枝头绽出一两个花骨朵,聆霄宫的人已在庄外立着了。
我二话没说,带着殷雪霁上了他们聆霄宫派头十足的马车。刚一坐稳,殷雪寂掀开车帘,神情专注向外望着,马车已经“哒哒哒”走出一段距离,他还固执的不肯收回目光。
我把车帘放下,转过殷雪寂的脸,与他四目对视:“看什么呢?门口那俩丑老虎有我好看?”
殷雪寂笑了:“没有,你最好看。”
我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知道怎么做了?”
“知道……”殷雪寂追上来,唇在我嘴上轻轻贴了下,一双眼里像随手洒进一片阳光,“我不看别的,只看你。”
☆、第十九章
再次见到大长老,他还是那副老样子,一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过分年轻的脸和周身古井般沧桑死寂的y-in冷气质,任谁见了都会产生一种看到披着新鲜人皮的老妖怪的不愉快感。
大长老暗紫的唇勾了勾,直接将我无视,捏住殷雪寂的手腕,道:“恭迎宫主回宫。”
殷雪寂没什么兴致同他虚与委蛇,抽回自己的手,在我不算干净的衣服上蹭了蹭,冷着脸问道:“日子你定哪天了?”
“两天后吧。”大长老收回把脉手指,“再拖下去,恐有x_ing命之忧。”
大长老从一旁的弟子手中接过帕子,仔仔细细擦着自己的手指:“你死了倒没什么,我的重孙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我十分震惊:“重孙!?”
殷雪寂淡定看了看大长老鬼魅般远去的背影:“那是我爷爷,按辈分算,我肚子里的确实是他重孙。”
“……!”我竟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表达内心感受。
殷雪寂惆怅地叹了一声:“想想挺对不住这孩子,明明没待够日子,却不得不把他撵出来。”
我没忍住笑道:“生孩子这么惊心动魄的事,让你一形容,完全朝着奇怪的方向去了。”
殷雪寂低头在肚子上戳了一下,小声道:“其实……我有点害怕。”
我忙安慰:“别怕,我在呢。”
殷雪寂不以为然的反问道:“你在有什么用?替我生吗?”
“……”我一时语塞,“不……只能给你精神支持。”
殷雪寂一言难尽地看着我,似乎是在嫌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好的两天一转眼就过去了。
一大清早,大长老派人送了碗药过来,殷雪寂问也不问,直接灌了下去。我连阻止都来不及。
殷雪寂放下碗,注意到我的目光,解释道:“是催产药。”他笑得有些僵硬:“我怕我一犹豫不敢喝了,索x_ing痛快点。”
这件事上,我真不知自己能帮什么忙,只好握住他冰凉的手,柔声问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一会你在外面等我。”殷雪寂道。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殷雪寂声音越来越小:“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生孩子的样子……而且,你在也没什么用。”
我瞪着他:“你留我一个人在外面提心吊胆等着,是不是太残忍了?”
殷雪寂态度坚决:“你在里面,我会分心。”
生孩子这事上分心,确实挺要命的。两者权衡之下,我妥协了:“好吧。”
不在屋里,我还可以在屋顶上,房檐下,墙角里,只要不让殷雪寂发现,把守门的打晕偷偷进去也行,没必要非在这时候和他争个一二三出来。
没过多久,大长老来了,我被“请”了出去。
守门的弟子对我虎视眈眈,我咧嘴冲他们笑笑,绕到后殿,翻身上了房顶。我掀开一块琉璃瓦,好在今儿是个y-in天,这才没出现毫无征兆在地面漏下一束阳光的尴尬场面。
里面只有殷雪寂和大长老两人。我大大方方趴在那里看,大长老不可能没发现我,他既然没任何反应,显然是不打算理会我。
“还按之前说好的?”大长老手里的刀子在烛火上来回炙烤。
殷雪寂手里攥紧被单,汗水沾s-hi了额角长发,看上去疼得厉害,他从嗓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嗯。”
大长老眼角微抬,向我所在的位置瞥来。这点细微的动作,殷雪寂竟然捕捉到了,狐疑盯着他看了两眼,目光开始往房梁搜寻。
“不用找,”大长老道,“他确实在。”
殷雪寂脸色又白了几分,不再往上看。
我从房檐上跳下,直接落到两个守门弟子面前,二人吓了一跳,刚要警惕起来呵斥两句,我飞快点了他们的x_u_e道。
推门走进去,殷雪寂见着我,肩膀小幅度瑟缩了下,活像做错了事等着挨训的小孩儿。
我当然没给他好脸色:“这就是你说的会分心,不想让我看见?殷宫主,你嘴里还有没有实话?”
大长老双手环在胸前,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不咸不淡道:“临死之前何必多受罪?用刀子划开,直接取出来,不是更痛快吗?”
我转头怒道:“你闭嘴!”
大长老一怔,随即启唇笑笑,坐到放烛台的桌旁,玩刀子去了。
殷雪霁心虚,扯了扯我:“消消气,是我错了……我自己生。”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
冷汗顺着他脸颊不住往下流,殷雪霁疼得气息不稳,说得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能不能……转过去,不要看……”
“我看了,你是能少块皮还是丢块r_ou_?”我气得坐到床沿,换了平时我真想抽他一顿,忍了忍,最终还是把他拨到怀里,“都这种时候了,还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
殷雪霁急道:“我不是……”
“那就闭嘴听我说!”
殷雪霁嘴唇动了动,还是噤了声。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啊?刚捡着你那会,你比个破烂还脏,丑成那模样,我不也塞被窝里搂着睡了?我什么时候真的嫌过你?这会你又矫情个什么劲?”
殷雪霁睁大了眼。
我拎起袖子给他擦了把汗,动作有点粗鲁,白皙的皮肤让我蹭红了一块:“雪雪。”
下一刻,殷雪霁突然扑了过来,他的速度快到我来不及反应,鼻子在他肩上撞得生疼,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嘣”声。
我推了殷雪霁两下,脸被他死死按在肩头,呼吸严重不顺畅:“你……是想勒死……我吗?”
“我不会再从你身边离开了。”殷雪霁将我放开些,他低下头,鼻尖的汗水顺势滴到我脸上,黑眸里的狠厉也不知是冲谁去的,看得我微微心悸。
不合时宜的清脆“咔咔”声在房里响起。我扭头看过去,大长老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瓜子,托在掌心里,正磕得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