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衣大步上前,自来熟地一把搂住龚如雪的脖子,拽着他往山下走:“想要你请我吃饭!”
“喂!”龚如雪不适应这种肢体接触,拼命得想要挣脱开,但却因为受伤没有力气,这种挣扎在柳寒衣这个“身强体健”的人看来,无疑蜉蝣撼大树。
柳寒衣嗤笑一声,手却没有松开:“喂什么喂,我有名字的,我叫柳寒衣。柳树的柳,寒冷的寒,衣裳的衣,记住了吗?这没准会成为你日后的好朋友的名字!”
龚如雪一向与人疏离,对这种自来熟的人完全没辙,他也不过十多岁,短暂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像柳寒衣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更不要说与人做朋友了。
“我交朋友是要看眼缘的。想跟我做朋友,哪有这么容易!”
当时,尚且年少的龚如雪说出这样一句有些傲气,又有些稚嫩的话语,惹得柳寒衣笑道:“那我可合你的眼缘?”
月色下,清逸潇洒的少年郎笑得醉人,龚如雪看着柳寒衣弯起的眼睛,皱了皱眉,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还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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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云耐心地听完柳寒衣与龚如雪初识的经历,道:“你该知足了,阿雪那样冷漠的人,能第一次见面就愿意同你交朋友,已经是很难得了。”
“那是因为我魅力无限,就算是阿雪这样的大冰块,也难挡我热情如火。”柳寒衣臭不要脸地自夸。
重云被他逗笑:“是是是,你魅力无限大,任何人都抵挡不住。我要是有你一半的热情,大概……”
他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还有另一个人在场,自知失言,那未出口的话便突兀地断在嘴边。
柳寒衣似乎是没看出来他的奇怪模样,自顾自地把他没说完的话往另一个方向补全:“那你可能会比现在更快地交到朋友。”
重云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点头道:“也许吧。”
楼下,一曲《还魂记》已唱完,迎来客人们热烈的掌声。
一旁安静坐了许久的段尘终于开了口:“柳公子喜欢听《还魂记》?”
柳寒衣没有想到段尘竟然会问他问题,若不是段尘突然开口,他都快忘了这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当即点了点头,随即又意识到段尘看不见,才说:“确实。”
这下重云也有些好奇:“为什么?你难道有心悦之人了?”
“那倒不是,我哪来的心悦之人,都是别人心悦于我好吧。”柳寒衣对于自己的外貌似乎有格外的自信。
重云有些无言,心知他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又听见他说:“我只是觉得杜丽娘有些复杂,她又凄惨但又足够幸福,世间像她一般无法遂愿的人太多了,但却没有人跟她一样要死过一次才能遂愿,所以我一定不要同她一样。”
段尘冷声问道:“那你当如何?”
“我?”柳寒衣惊奇段尘居然这么关心自己,当真是自己魅力无边?“我自然是,要什么,在我活着的时候便要拼了命去争取,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哪怕是粉身碎骨?”
重云不理解他们突如其来的这场莫名的对话,但着实被他们话语里的狠劲给惊了一下,便听见柳寒衣笑道:“……哪怕是粉身碎骨。”
第11章 霍清苓
重云后知后觉地发现段尘与柳寒衣两人的气氛在一瞬间剑拔弩张起来,一时间有点拿不准这突发的状况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刚才还好好的,你们这是怎么回事?”重云出声打断他们,换了个话题问道,“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做什么?”
柳寒衣恢复吟吟笑意,一副主随客便的模样:“你想做什么?或者……”他的目光一转,看向对面的段尘,“大师有什么好的提议?”
重云也顺着他的目光朝段尘看去,他刚才听段尘所说,多年前曾与一位朋友来过槐州,他与段尘认识的那些年,除了佛门中的人,他从未听说过段尘还有朋友,想来应该是他死后认识的。
思及此,重云突然发觉心头有些酸涩,他曾经跟着段尘行走世间,却连一个“知交好友”的名头都未曾得到,也是有些可笑。
“我打算去江汀画舫寻一位朋友。”段尘自然是不知重云心中所想,只照实说,“两位可有兴趣一道前往?”
“江汀画舫?!”这下轮到柳寒衣惊讶了,江汀画舫是槐州城乃至整个西洲都有名的烟花之地,也是城里唯一与烟海楼齐名的销金窟,他实在是没法将江汀画舫与眼前这位佛门清净之地的高僧联系在一起。就算段尘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脱离佛门,但这脱离的是不是太彻底了?
“正是。”段尘沉声解释道,“此番来槐州,一是为了重华宴,二者,是来拜访这位朋友。”他很少向人解释什么,但此时却像是不想引起某些误会似的,还特意将来意交代得清清楚楚。
重云昨夜才听到柳寒衣介绍,再看吴西当时的反应,想来江汀画舫并不是什么清雅之地,他想不通段尘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有朋友,难道他说的多年前与他一同来槐州的朋友就在江汀画舫?
柳寒衣是很想去的,但重云愿不愿去他就不清楚了,一时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便问重云:“去……去吗?”
重云看柳寒衣一副很想去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的模样,一时有些好笑,便一咬牙点头同意:“去!”他也想看看,能被段尘承认的朋友,是个什么样子。
三人便一道去了江汀画舫,临走前重云特意跟店小二留了个口讯,若是龚如雪回来了就跟他说他们三人去江汀画舫了。
早已过了午时,日光没有之前那么强烈,重云举着伞,步履轻松,这把伞仍是昨夜里段尘背负的那把,剑身构成的伞柄相较于普通的油纸伞来说有些重,但对于重云这样的修行之人来说却正合适,更何况,伞柄里的这把剑他曾用过那么多年,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握在手里十分趁手。
虽然不知道段尘怎么会把这把剑做成伞,但看得出来,这把剑被段尘保管得十分完好,松白玉制成的剑柄被握的太久,已经有了一些磨损,但上面雕刻出的纹路仍旧清晰,花纹的细缝里连一点尘垢都看不见,依然像刚制成时的那般干净。
重云在心里问:段尘,你还留着这把剑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
段尘沉默地跟在重云的身后,他的双眼虽被蒙住,但似乎并不影响走路,步伐称不上快,但却走得很稳,前面的人也并没有要管他的模样,自顾自地走着。
隔着一层布带,段尘能清楚地“看见”重云的身影,听着他徐徐的脚步声,这是段尘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脚下的路如此平顺。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江汀画舫。
下午并非最热闹的时候,华美的画舫停靠在湖边,沉默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三人顺着踏板上了船,才发觉画舫上并不如他们在外边见到的那般安静,客人虽不多,但到底还是有的。一位穿金戴银、浓妆艳抹的美妇人朝他们走来,虽然妇人已迟暮,但眉眼间依稀可见年少时的美艳。
“几位客官来这么早?今日是要叫哪位姑娘招待啊?”
妇人大概是把他们当做是来此寻花问柳之人了,重云的脸上一时有些尴尬,他上辈子一直追着段尘跑,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死后又一直呆在鬼界养魂,就更没有机会来见识了,是以现在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连手该往哪儿放都不知道。
倒是柳寒衣眼睛一亮,似是常来此处,熟门熟路地问道:“南姑娘在吗?”
妇人对柳寒衣是熟识的,连忙笑道:“在的在的,怀漪可是时常挂念着柳公子呢,我马上去叫怀漪出来。”
“不用,我自己去寻她。”柳寒衣一听南怀漪在,哪还坐得住,当即一副见色忘义的模样,抛下重云和段尘二人就走了。
“喂!你……”重云盯着他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心道这人真是不靠谱,完全忘了他们来此的目的。他无法,只得回头看向段尘,听段尘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