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川只好又转过身来,从y-in暗的角落里掏出把椅子来,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完全没有让顾异也坐下的意思。
昏暗之中俩人一坐一站,活像正在训话的班主任与准备写检讨的中学生。
班主任稚川手上往胸前一架,慢悠悠的开口:“何易晞当初分给你一魂一魄的事儿,你是知道的……”
中学生顾异:“能从我不知道的地方说起吗?”
稚川白他一眼,他怎么知道顾异究竟知道了多少,估摸着再次开口:“寻常人少了一魂一魄早就是个呆傻痴愣的货了,何易晞好在有仙骨在,没有丢了神智,但是他终归是少了点儿东西,就好像是那藤筐,叫人抽走几条,就会很容散开,何易晞就是这样儿,他的魂魄不全自然也就很容易散,我只能为他点了一盏守魂灯,维持他魂魄稳定不至于忽然散了去,你知道魂魄突然离散那种异常的感觉吗?我也只是听说,人会想尘埃一样散在各处,意识不灭,浑浑噩噩,充满了痛楚。”
稚川顿了顿,瞧见顾异走了两步,眼睛往油灯上面望,张口问他:“这灯是一直亮着的吗?如果灭了,是不是何易晞的魂魄就会……”
稚川点头:“会散。”
顾异又问:“他当初为什么会把魂魄分给我?”
稚川又意外了:“我以为你知道的不少,怎么这个他没告诉你?”
顾异摇头:“我没问,他也就没说,但我觉得从他嘴里最多也就听到个一两句的轻描淡写,不如你给我现场来篇小作文比较真实。”
稚川乜他一眼,差点儿就想跟他比中指了,没好气儿的开编:“你想从我这里知道详细的,也是没有的,我只知道你是个傻小子,当初被梦窗救了,后来梦窗受罚,你倒是真的傻,一个凡人去挑衅天帝,拦着巨灵神不许他拆梦窗的庙,还嚷嚷什么‘魂飞魄散又如何’,天帝气坏了,就真的让你魂飞魄散了。”
顾异几乎要从嘴里吐出省略号来了听见稚川又接着说道:“天帝真的是气急了,你不知道你当是,不论是肉身还是魂魄,碎的跟豆腐渣似的,把你拼起来有多难,比哪吒都难!梦窗整整拼了四十天,但也没把完整的你拼回来,最后仍少了一魂一魄,哦,还少了一双眼睛。”
顾异:“后来呢?”
稚川翘起二郎腿来换了个姿势:“后来你不是知道了吗?梦窗他用自己的魂魄补上了你的。”
“我不是问这个。”顾异皱了皱眉头。
他打小起就能看见兰花花,一开始还对家里人说老是有个小女孩儿跟着他,后来也看懂了别人的眼神儿,大约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儿只能自己看的到。
后来慢慢长大,除了小女孩儿之外就没瞧见过别的东西,时间长了就以为是什么坑爹的童年心理y-in影,再也没提过,直到碰到何易晞,他能瞧见的东西逐渐变得不正常起来,大约是知道了这世上真的有什么怪力乱神,脑子开了窍,看见的就多了,然后又碰到了李长璧,以为李长璧就是兰花花,后来这事儿顾异琢磨起来,怎么也不太对劲,那会儿的李长璧,难道不是该在牢里劳动改造吗?
所以他很快又再次意识到,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兰花花,也许真的是不肯熄灭的一盏魂灯,为自己的死去所不甘,时刻提醒着他。
那么为什么他这么一个凡人,会看到这些东西呢?
顾异现在终于明白——何易晞为他做了什么。
稚川本是答应过何易晞,不会擅自把这些事儿告诉顾异的,但乾首公墓一事没成功,他觉得何易晞这法子实在不太靠谱,甚至有些妇人之仁,他舍不掉的东西太多,在意的东西太多,怎么可能抓得住李长璧,自己倒是有个法子,只不过要是说出来,何易晞绝对一万个不同意,只得拐着弯的绕着圈的暗示给顾异听。
如果此刻的他俩是一组表情包,那他一定是那个魔x_ing的狗子脸,歪头问顾异:“你渴望力量吗?”
“何易晞有没有告诉你,他当年做仙官时,负责看守天下龙脉?”稚川瞧见顾异点点头,又接着说,“当时大约是他实在找不到你的眼珠子,就抠了海晏这条龙的借给你了。”
稚川收了话头,瞥向顾异,昏暗之中其实并不能太清楚的瞧见顾异的神情,但谁让他是神仙呢,看的清还听的远。
顾异难以置信的瞪了瞪眼睛,喉咙吞咽一瞬,仿佛是要把这惊人的消息塞进肚子里似的,又下意识的摸摸了眼皮,总感觉从这一刻开始,他的眼睛就不是普通的眼睛了,而是——
非常厉害的眼睛。
但怎么就没瞧出来孟恨生这人有问题呢?
顾异心潮澎湃了片刻,又沉寂下来,好半晌才又开口:“你今天把我引过来,又给我讲了这么个故事,肯定也不会是白讲,你想让我做什么?”
稚川撩眼皮瞅他:“哟,您还有聪明的时候呢。上一次在公墓的时候,我们本打算把李长璧关回去,但是没成功,还让他把龙脉弄醒了,所以我另想了一招,需要你的配合,但是这事儿吧,你不能告诉何易晞,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不同意,就是你吧,得受点儿苦。”
顾异眨眨眼,总觉得稚川这是要算计他了:“怎么个受苦法。”
“你得先把魂魄还给何易晞,不然他根本没能力对抗李长璧。”
顾异愣了一瞬,微微垂首,蓦的问了一句:“那将魂魄从身体里抽出来,到底有多少疼?”
“过了刀山火海,又入油锅,世间诸苦不及其一,堪比天罚。”稚川口快,一股脑儿的吐了出来,他说完瞧见顾异双手一紧,好像是被吓到了,又怪自己说的太可怕,万一顾异不肯干呢,忙又解释,“也并非这么痛苦,说不定你就死了呢?”
“……”顾异直想把门边儿的扫帚抡起来抽他,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把脸扭开了,“何易晞当初也是受的这种罪吗?”
“啊?”稚川本以为顾异心里纠结,也许不会同意他的作法,谁知下一秒他又扯到了何易晞身上,一时没法应过来,“啊,对。不扯他的事儿,我问你这事儿你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