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蔡寡妇的故事
咚咚咚。
三下敲门后, 蔡寡妇走进屋内。
宗忘川此时已经把衣服塞进旅行箱，正在装电脑，见蔡寡妇进屋，笑着问：“嫂子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就是瞧见你们要走，心里有点舍不得。”
蔡寡妇给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说：“有时间吗？我想给你们讲个故事。”
“嫂子要讲什么故事？”
宗忘川和萧铭必须在去乱坟岗挖骨头的村民发现王婧的尸骨被人挖走前离开李家村，因此, 蔡寡妇提议讲故事的时候，宗忘川的态度非常敷衍。
蔡寡妇却似乎没感觉到宗忘川的敷衍，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开始讲故事。
“四十多年前，滨州乡下有户姓蔡的人家, 家里有四个女儿，分别叫大丫、二丫、三丫、四丫。
和那时的大部分人一样, 蔡家女人因为连生四个女儿，在村里抬不起头，反而是蔡家男人看到第四个孩子还是女儿，心里有了决定。
他知道他命中没有儿子，决心把女儿当儿子, 每个女孩都送去读书，让说闲话的人无话可说。
四个女儿也都很争气，读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而且每个都考进了高中。其中四丫最出息，甚至考进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然而，去县重点高中报到的前一天，四丫失踪了。”
听到这里，宗忘川已经意识到这是蔡寡妇自己的故事。
他将电脑包j_iao给萧铭，主动问：“四丫为什么会失踪？发生了什么事？”
“她出事了。”
蔡寡妇的声音带上深深的疲倦。
“四丫那时还太年轻，不懂人心险恶。
拿到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后，她揣着爸妈给的五张大团结和同村的小姐妹们一起去镇上买衣服，却不知道她的小姐妹们其实对她恨得心里直痒痒。
不知是自己的恶意还是家人的唆使，四丫的一个小姐妹把她们带到她亲戚开的服装店里，借口请大家吃冰棍，把四丫一个人留在亲戚的店里整整三个小时。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不说你们也能猜到。”
“我能猜到……”
宗忘川的声音有点痛。
蔡寡妇继续往下说。
“三十年前的风气可比不上现在，只知道读书的小姑娘突然遇上这种事情，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她不敢等小姐妹们回来，穿好衣服就一个人从后门离开了。
她不敢回家，沿着街昏沉沉地乱走，不知不觉中被一个慈眉善目的嫂子带回了家。
嫂子对她很好，给她下面条，问她是不是和家里吵架了所以才不回家？
四丫说是。
嫂子又问她，想不想去大城市里打工？
四丫觉得没脸回家见父母，于是点了点头。
结果……
经过三天三夜的颠簸，嫂子把四丫带到了一个非常山沟沟的地方。
嫂子说这里的人都很善良，让她在这里暂时休息几天。
四丫相信了，千恩万谢地送嫂子离开。
结果，当天晚上，山沟沟的男人就摸进四丫的房间要和她睡觉。
四丫不同意。
男人说，我花了三百块钱把你买下来，可不是为了把你当姑n_ain_ai伺候！
就这样，十五岁的四丫成了三十多岁的老男人的媳妇，还因为不是处被婆婆嫌弃，平r.ì里脏活累活全扔给她干，直到她给他们家生下儿子以后，四丫的处境才算有了改善。”
“四丫没想过逃跑吗？”宗忘川问。
“怎么会不想走？但是二十多年前的李家村连条通顺的路都没有，前门是山，后门也是山。
再说，逃走以后我又能去哪里？回父母家里吗？还是找姐姐们？
隔了那么多年，他们肯定已经搬走，肯定已经放弃找我，或是以为我死掉了……
何况，我终于找到机会逃跑的时候，肚子里……肚子里已经……已经有了李家的孩子……”
“嫂子，你受苦了。”
宗忘川怜悯地说着。
“都是过去的事情，都已经是过去了。”
蔡寡妇擦了擦眼泪。
“那时的我也曾想生下孩子以后独自一个人离开。李家有了儿子，多半不会追来抓我回去。
但是……真把孩子生下来以后，我又突然狠不下心肠离开了……
我知道他是孽种，我不能对孽种有感情……可是，只要想到孽种曾在我肚子里呆了整整十个月，想到生他的时候那么痛……那么苦……我就……就……
我狠不下心离开他，但是带着他一起离开又是绝对不可能……
最终，我和村里其他被拐来的女人一样，为了孩子留在这个又穷又破又落后的地方……”
“后来呢？”
“后来我用老鼠药毒死了我男人，因为他总拿我不是处这件事使唤我做农活，还经常打我儿子，说他肯定不是自己亲生的。
刚成为寡妇的时候，村长曾经怀疑过我男人的死因，于是我主动勾搭他，和他做了野夫妻，换来我和我的孩子在村里的滋润r.ì子。
再后来，儿子满了二十岁，我想给他找个读过书的媳妇。
但在这种穷地方，有几个女人是读过书的？我只能找村长帮忙。
村长的侄子帮我联系了一个老嫂子，老嫂子让我准备一万块钱，她弄一个读大学的姑娘给我家做媳妇。
听到这，你是不是也觉得很讽刺？买来的媳妇成为婆婆以后也给儿子买了个媳妇！
我也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但我还是这么做了，我花了一万块钱给我儿子买了个媳妇，也买了我的报应！”
“为什么说是报应？”宗忘川问，
蔡寡妇反问说：“买到周小霞这样的媳妇，难道不是报应吗？”
“我觉得是活该。”
萧铭说着风凉话：“别忘了，她是人贩子拐来的，她从来没想做你家媳妇，就像你曾经那样。”
“说的也是，她毕竟是买来的，她心里恨我们全家，一直都在故意报复我们。”
蔡寡妇苦涩一笑，说：“小宗，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情？”
宗忘川露出警惕神情。
蔡寡妇掏出一个手绢包，放在桌上，说：“你们开车离开的时候，把我家媳妇也带走吧。这钱是我给你们的酬谢。”
“为什么？”
宗忘川诧异。
蔡寡妇凄苦一笑。
“我在这里呆了大半辈子，看了太多太多的脏事。我知道李小红恨着全村，要报复全村。我也知道我做过什么孽，活该被李小红报复，但是……周小霞……
她除了没给我儿子留后，做的全是我当年做过的事情……她的孽是因我而生，她……放她离开，或许能给我的来生积点德……”
“放她离开吗？”
宗忘川没有接蔡寡妇的手绢包，他觉得蔡寡妇的话里有其他的意思。
蔡寡妇见宗忘川不接钱，以为他不想惹事，于是低声说：“你们去乱葬岗挖骨头的事情——”
闻言，萧铭神色顿时冰冷，眼中有红色闪过。
“老女人，就凭你也想威胁我们？！”
宗忘川止住萧铭，柔声对蔡寡妇说：“你知道多少？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找人问希望小学的老师们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们是为他们而来，你们会毁了村子。但是我不想告发你们。”
“为什么？”
“因为他们很伟大，他们给李家村带来了希望，虽然这些希望最终……唉……”
蔡寡妇叹了口气，看向窗外，说：“村里应该已经发现你们去乱葬岗挖走王老师的骨头的事情了。快点做决定吧，是带着周小霞一起走，还是——”
“我们原本就打算带她一起走。”宗忘川说，“她是很重要的证人。”
闻言，蔡寡妇松了口气，走出房间。
宗忘川见绢布包还在桌上，抓起布包追出去，要还给蔡寡妇，却——
“啊？！”
房门口，一声惨叫后，蔡寡妇的身体软下来，露出周小霞狰狞的面容。
宗忘川震惊，大喊一声：“周小霞！你在做什么！”
周小霞此时也回过神，急忙扔下杀猪刀，哭着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太想离开这里……我……我看到你手上的手绢包，以为她是来……”
“她是来劝我们带你走的。”
宗忘川沉痛地说着，举起手绢包：“这两千块钱是她给我们的酬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