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烈儿探头想看躺在地上徐正淳,赵捷飞把人搂得更紧,让自己的肩膀档住他的视线,“别看。”
尽管法医见惯了各种死亡,但亲手开枪杀人乔烈儿还是第一次,赵捷飞至今仍然记得首次开枪杀人,死者的眼神在脑海萦绕着挥之不去,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得以摆脱它。
他知道乔烈儿的外表赢弱,内里却藏着一颗糙汉的金刚心,但他还是不希望给乔烈儿带来困扰,哪怕这个困扰并不长久,怀里的人顺从乖巧地在他胸前蹭了蹭,听着赵捷飞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之前的高度紧张到现在的彻底放松让乔烈儿疲惫地合上眼睛,赵捷飞脱下还带着体温的外套覆在他身上。
木莹远远地看着黑暗中相拥的两人,她悄悄地解下手腕处系着玉扣的红绳,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有些东西早该忘掉,无谓的等待是对生命无意义消耗。
当她转身离去时瞥见离两人不远处的,那抹笔挺的身影向相拥的他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借着课室透出来的灯光木莹认出了那人正是陈逸凡,果然是榆木脑袋傻缺的二货,表示敬意也不懂得挑时间地点。被这幕逗得嫣然一笑的木莹突然觉得心不再那么堵,她自己何尝不是榆木脑袋转不过弯,看来也该试试接受别人。
第356章:尾声
墓园。
万物萧条的冬季,落了一地枯叶,乔烈儿手捧着一束白玫瑰静静地站在骨灰盒前,瓷画上的严靖曦依旧飞扬跋扈,那么年轻、那么帅气,可是他还来不及停留就匆匆走完了一生。
“靖曦。”乔烈儿吸了吸鼻子,“杀害王健仁的凶手已经伏法了。”
阴沉的天,厚重的乌云压在天边的尽头,风掠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如同悲鸣,地面的浮尘在风的带动下旋了个转扬起再落下,站在他身后的是远在湘西大山里头王健仁的父母和他的弟弟王健义。
“严大哥,我在兰翔技工学校学了门叉车手艺。”王健义点上三柱香,“最近在城里头找了份工作,其实我哥没留下任何财产,是你一直以我哥的名义接济了我们,让我们度过了最难耗的时光。”
王健义虔诚合掌拜了三下,把香插入香炉里,不知道因为是泪还是因为寥寥的烟,他们的视线模糊了。
王家的人一开始真以为是王健仁留下的钱,直到后来严靖曦卷入案子不幸去世,警方清查账目后告知他们严靖曦那些年汇划的钱属于他个人财产。
相互搀扶着已经愁白了头王父、王母泣不成声,一身粗布麻衣用手背抹着泪水,乔烈儿别过头用指腹抹掉挂在眼角的泪水。
王母颤抖着手从竹编的食篮里取出几个快餐盒,里面有辣子鸡、麻婆豆腐、清炒野菜、剁椒鱼头,哽咽着说:“还记得吗?这是那年你跟健仁一起回来,妈给你们做的年夜饭,你们吃得可开心……”
话还没说完,王母鼻涕泪水糊了一脸,王父从大衣抖掏出手绢替她擦净。
呛人的辣椒味让乔烈儿捂脸打了几喷嚏,他知道严靖曦其实不爱吃辣,只因为那是家的味道,因为严靖曦一直渴望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他疲倦的时候可以回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他受伤的时候可以回家。
风卷起残叶如泣如诉,孤寂的坟场只有腾飞的黑鸦身影,王父、王母、王健义殿了酒,双手合十再度拜祭,尽管严靖曦误入歧途,在他们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感激之情。
最后乔烈儿殿上清茶,相比起酒严靖曦更爱茶。记得那会严靖曦隔壁的房间失火无家可归住进了招待所,他念叨着袋泡茶没味道,扼腕叹息烈火中被焚了生普洱茶饼,直到前两年偶然的机会乔烈儿品了一回生普洱,哀伤的思绪如同口中苦涩的茶液。
乔烈儿的手不自觉地覆上悬在胸前的三色指环,风声猎猎作响,王母侧耳倾听良久,“我好像听到阿仁的声音。”
被她这么一说,王父和王健义都竖起耳朵仔细地去听,乔烈儿撇了撇嘴,打心底里他不相信神鬼的存在,尘归尘、土归土,人死了早化成一堆白骨烧成灰烬。
“乔法医。”王母瘦骨嶙峋的手抓着乔烈儿的上臂,混浊的眼珠子仿佛清明了许多,“你听。”
除了风声偶而夹杂着远处几声犬吠,墓园附近连户人家都没有,乔烈儿听了半天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不就是狗叫了声。”
“严律师。”王母抓着乔烈儿上臂的手不自觉收紧力度,“他在跟阿仁说话。”
乔烈儿打了激灵,虽然理智让他否定神鬼存在,却无法控制感性对他的影响,歪头看向多年来思忆过度有点呆滞的王母,话到嘴边却变成,“他们在说什么?”
“听不清,我不知道。”王母半张着嘴摇了摇头,泪水从眼眶溢出顺着能夹死苍蝇满脸折子皱纹的脸面流下去。
乔烈儿轻按在王母的肩膀安慰道,“也许他们来向我们告别,我相信阿仁希望你们活得更好。”
王母含泪点头,凝望远方的眼睛突然一亮,她往前走了几步,数年前的中风以至步履不稳差点摔倒,幸亏王健义手急眼快扶住了她。
“阿仁!”王母手伸直手颤抖着指向前方的虚空,眼中有希冀和渴望,更多的是不舍,“他要走了。”
王父和王健义对视了一眼,默默地低头用手背抹泪,王母缓缓地回头看着乔烈儿,“严律师也跟他一起走了。”
除了婆娑的树影在风中摇曳,乔烈儿什么都看不到,泪眼模糊了视线,他心存幻想在模糊的影象中捕捉到严靖曦的身影,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是王母的幻觉,他懂、他知道,却仍旧朝远方伸出了手,仿佛这样能触摸到一直藏在心里头从没被磨灭掉的那个人,他多么希望此时此刻能再次感受到严靖曦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