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对这种事似是习以为常,拱手弯腰冷静的应了,只听到最后一句时,面部明显抽搐了一下。周围的一众小厮都面色如常,眼神半分不动,丝毫没有被刚才的残酷情景影响。
“发生什么事了?地上怎么有血?”音色清亮,好似晨起时,从叶尖上坠落在地的露珠。
林王闻声神情一亮,眸中先前的压抑厚重的乌云一扫而空,转而露出被月光照亮的夜幕。他略显惊讶的回头去看,就见一位面带纱巾的锦衣少年大步朝他走来。
遮面的纱巾洁白如洗,用青线绣着小朵玉兰花,面纱上露出的一对眼睛黑亮,眼睫微垂,稍显疲惫,眉尖稍稍蹙着,似乎有点奇怪这死寂的气氛。
“悠儿!”林王三步并作两步,跑着迎过去,长臂一伸便将少年揽进怀中,语气中满是眷恋和关心,“你怎么来了?是睡醒了吗?还是被吵醒了?怎么不呆在房里,让小厮来唤我?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不自觉的揉弄怀里的心肝,摸摸他的头发,亲亲他的脸,捏捏他的腰,舔舔他的嘴,一解二人分开半个时辰的相思之苦。
林王本身并不多高,但他体态匀畅,故而显得挺拔,那位少年却有些矮小,只勉强及他胸口,被他按在怀里揉搓,竟没有还手之力。
真名玉悠的少年,如今的林王妃不言不语的任他轻薄,待林王尽了兴,才从他胸口艰难的抬起头,严肃的捏了把他的俊脸,“别岔开话题。”
林王搂着他的手紧了紧,却没应声,只笑眯眯的又亲了他几口,转而垂头埋在他颈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呼吸都浸染上爱人的味道。
玉悠十分厌烦那些腻味人的熏香与脂粉,他喜欢照顾花Cao,近几年还开始喜欢下厨,故而身上只有淡淡的青Cao香气,偶尔会沾染一点糕点的甜味。
对早年纵情声色,浸在脂粉中的林王来说,玉悠的味道就像一把拂尘,将他心口上的尘埃全部扫除,还他一片清明舒畅。
而眼下他却愣了愣,不可置信的又猛嗅几下,随即惊喜道,“悠儿,你身上是我的味道哎……”末了故作暧昧的朝心肝眨巴他的桃花眼,“肯定是因为我昨晚特别卖力的缘故……”
玉悠原本想好好说话的心思瞬间歇了,他一把推开这个大白天就开黄腔的老色鬼,朝身边的小厮摊开手掌,冷酷道,“鞭子!”
林王:“……”
小厮顾不上观摩林王的脸色,不知从哪摸出一卷蛇皮软鞭来,恭恭敬敬的送进玉悠手中。
只见林王妃握住鞭柄,临空一抽,鞭尾在地上“啪”的打出一道白痕,他虽因个头的缘故,要仰视林王,可气势却不落下乘,“能好好说话了吗?”
林王环顾四周,发现所有的下人都埋着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入定模样,他揉揉鼻子,“嗯”了一声,不怕死的朝自家王妃嘀咕道,“可能是因为我昨晚故意没帮你清理,所以你今天身上都是我的味……”
蛇皮鞭乍动,一鞭抽在林王小腿上,林王吃痛“嗷”的一声,一蹦三尺高。
“等会儿!等会儿!悠儿!宝贝!心肝!有话好好说!嗷——!别,别动手成不?!”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别打了!别打了嗷——!”
幸而早在那小厮嘶喊狂言之前,沈安然就因为看不下去那血腥的场面而早早离开,跟着小厮回到了林王为他定下的厢房中,故而也错过了与那林王妃的初次见面。
小少爷本以为他在此处住上三四天,怎么说也能和林王妃碰上一两次,一睹他的真容,谁料竟然一直都没有遇见。不仅如此,他做为客人,本应受到主人邀请共用一餐,最后却只有管家老头用“林王妃玉体有恙,林王亲自照料”当作理由前来告罪,免了这一顿饭。
沈安然才不相信这个毫无诚意的理由,若真是那林王妃生了病,这后院早就翻了天,哪里还能这般安静。
想来也只能是林王爱妻心切,不想让他看见自家心肝的模样。可愈是如此,沈安然愈加好奇,整日里挠心挠肺的,恨不得冒着被林王打屁股的风险溜进去瞧瞧。
期间倒是又见了茱萸一面,那女人被打手蒙着眼,押到了后院里。衣服换了,头发也变了,隐约能看见脸上的脂粉,不过走路还是那般雄赳赳气昂昂,即使看不见路,也高昂着头颅,瞧这精气神,应该是没遭太大的罪。
沈安然站在门口看着她被推进后院深处,琢磨着是林王得了空,想亲自整整这个仇人。这一想,就不免发散到当日那小厮被杖刑的惨烈,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暗自叮嘱自已,以后千万不要嘴贱,谁知道会得罪什么大人物。
林王在王妃的事情上很小气,但在别的事情上却很大方,小少爷住了不过三日,竟然就被喂胖了一些,期间甚至沾了林王妃的光,吃到了夏天才有的荔枝,明明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
沈安然在心里腹诽,你这日子过得比皇帝还潇洒啊!皇宫里现在都未必能吃到颗粒大,水分足的荔枝,你简直不是皇帝,胜似皇帝啊!也幸好你没做皇帝,不然这“一骑红尘妃子笑”,妥妥的昏君!昏君!
他忿忿的想着,又往嘴里塞了颗荔枝,嗯,真甜。
因着早上看见了有些私仇的茱萸,沈安然十分好奇她的下场,从中午开始就一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可直等到他就寝了,也没一点消息。
他心下奇怪,暗自决定明天就去问问情况,却没料到当天夜里,在他正呼呼大睡的时候,竟然有人摸进了林王的后院,在重兵把守之下,将他连人带被扛走了。
那人轻功了得,扛着一个人也完全不费力,在夜幕的遮掩下,于y-in影中自在游走。眼看着只差一堵墙就能逃出生天,他肩上被子里的人动了动,突然喊出一句,“师父!他们都欺负我!”
午夜寂静,连巡逻的侍卫们都屏声敛息,院子里一片静悄悄,只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此时这一声不算响亮的梦话算得上是“神来之笔”,瞬间点亮了整个后院守卫的兵马。
彼时那夜行之人刚刚跃上墙头,侍卫们闻声望去,他瞬间就成为无比扎眼的活靶子。后院里的灯火尚未点亮,明晃晃的刀刃反s_h_è 着月光,好似夜空中的繁星,越来越多,越来越亮,隐隐有照亮后院的趋势。
手持刀枪的侍卫们流水般从四处涌出,明明人数不少,脚步声却少的可怕,那人万万没料到对方的实力这般惊人,啐了一口,发狠般狂奔起来,一边跑一边不忘腾出一只手来,狠狠地抽肩上之人的屁股!
“臭小子!被你害死了!净惹祸!”
☆、第十七章 劫人
后背传来犀利的破空之声,那夜闯林王地盘的刺客头也不回,轻巧地一个闪身,避过了直指他大腿的锋利箭簇。
身后有数个脚步声从后院中紧密的追了上来,且越来越近,刺客有些心焦,脚下内功流转的飞快,已然接近他的极限速度。
后院里的灯火完全点亮,林王披着外衣走出厢房,管家老头忙不迭的报告了情况,“沈小公子被劫走了。”
林王皱着眉头,面色y-in沉的扫过院内,随后望着刺客逃走的方向,他本该立刻安排手下前去捉拿刺客,以保证沈安然的安全,但他却一言不发。
竟然有人能潜入他的府院里劫人,这无异于告诉林王,这个看似坚固的后院,其实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安全无虞。
今夜有人能劫走沈家小少爷,明夜就有人能劫走他的王妃。
但那是他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管家老头在林王跟前服侍了二十多年,对他大部分情绪都能精准把握,故而此时虽明白他心中怒火滔天,却不得不更担心那位金贵的沈家小公子,若是让沈家人知道,那小少爷是从他们这里丢的,无数麻烦定然接踵而至。
忠言逆耳,他可是林王麾下资格最老的“言官”,“那刺客轻功了得,是否要派暗卫去捉拿?”
林王半边脸沉进y-in影中,y-in恻恻的瞧他一眼,“你怕不是老糊涂了?将我说的话都忘了?”
说来话长,先皇虽喜欢林王,却从未将他当作太子候选,为了断绝林王一系的争储念头,一道圣旨,十二岁的林王封王建府,搬出了皇宫。
皇太妃出身高贵,却被逼无奈嫁入宫中,其父不舍爱女受苦,将府中暗中培养的死士交托与她,护她周全。林王离宫后,这批死士又辗转来到了林王府中,不久后在无数场大大小小的刺杀中殒身,最后只剩一点微薄的人手。
这个时候,那时尚是皇子的武延帝已经卷进夺嫡的争斗中,林王为了支持兄长,亦为了保全自己,暗中培植了大批暗卫,输送到宫中,仅留下一小部分放在身边。这些暗卫经过数十年大浪淘沙般的磨洗,保留了最精华的部分,成为了林王如今的心腹。
而就在几年前,林王府的暗卫得到了最新的命令,保护林王妃玉悠的安全,一切以他的安危为上,就连林王自己的安全都要往后排。故而尽管沈安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埋伏在后院各处的暗卫们也没有丝毫动作。
管家老头被他看得心下戚戚,面上却很端得住,一派忠言直谏的老臣风范,“王爷恕罪,只是派个把人去应是不碍事的。沈家小少爷毕竟身份不一般,若是在池州出了什么事,皇上和沈国公那里实在不好交代。”他见自家主子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就知道只抬出这两位是镇不住这尊大佛的,刹那间心思百转,急中生智,又添上一句,“沈家四少爷那里也不好交代。”
沈家老三和沈家老四是双胞胎,两人却长得一点也不像,沈家老三心黑的发白,沈家老四心白的发黑,都是天生的商人材料,林王就曾在沈家老四手里吃过一次大亏,损失了大把的真金白银,如今想起来还会气血上涌,眼皮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