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到底撑住了。
就像当年一样。
盛朝歌能看出他在拼力吞咽涌上喉头的腥气,原本剑柄般笔直的脊背弯折了,身为天下至尊的威仪也在刚刚烟消云散,唯留一个悔不当初的中年人。
黑心鬼饶有兴致的用目光探寻这个人,末了突然笑了一下,“不过已故的宗将军有句话托我带给你。”
武延帝闻言眼中陡然迸发出异样的光彩,就像是陷入绝境的人突然得到了一线生机,就算摆在眼前的是一根一扯即断的蛛丝,也会毫不犹豫的伸出手。
“‘你舍弃我得到的万里山河,可还满意?’”
年过中旬的老皇帝怔怔的看着他,目光却并非真的落在他身上。良久,褪去了天子外衣的普通男人惨然一笑,“不满意。没有你的万里山河,没有一处能让我满意。”
“‘那真是太可惜了。’”盛朝歌凉凉道,“‘没有你的这凡尘三千,真是处处都让我顺心。’”
他模仿的赫然就是宗大师的口气,想来是连这老皇帝会说什么都早有预料,才会对徒弟叮嘱的这般详尽。
却不料武延帝听了这个回答反而眉目舒展的笑起来,一扫之前的y-in霾之色,轻轻的念道,“确是我的阿俨,从未变过,从未变过……”
这话轻飘的几近呓语,除了他自己谁也没听清。又恰逢一阵晨风吹过,短短数字便被吹散在风里,断裂成时光里的尘埃,再也无人可闻。
鉴于背负着沈国公的情分,盛朝歌传完话也没掉头就走,反而冲武延帝催促道,“阁下可还有话要说,没有我就先……”
“有!”武延帝不待他说完,上前一步将人抓在手里,生怕他跑了一般,“请务必与我详谈,详谈!”
武延帝想问的无非都是宗大师的近况。他常年给宗大师写信,可惜这么多年一个字的回复都未曾收到。他还每年定时拜访云宫派,备上厚礼,可惜段仗义向来只请他在云宫前山喝两杯清茶,第二杯一见底就送客,半个字都问不出来。
可怜他堂堂九五至尊,真龙天子,却被段仗义赶苍蝇一样扫出门。其实段仗义本来是礼节周全的,可没想到这老皇帝人老了,皮也厚了,若不举着扫把赶人,怕是要死赖在云宫里不走,一来二去就发展成如今这样了。
武延帝还是有些踟蹰,倒是盛朝歌有问必答,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一个字也没说。只是说到后来,话题却朝着诡异的方向去了。盛朝歌越听越觉得,武延帝这是在琢磨怎么能偷偷摸进后山他师父的房间啊……
比起沈安然布置齐全的卧房,盛朝歌的房间冷冷清清,除了他放在床上的包袱外,几乎看不出有人住宿的痕迹。包袱里是各种精致的小物件,还有几包小少爷爱吃的干货零嘴。
沈安然从小便跟着二哥和父亲在皇宫里混吃混喝,武延帝后宫妃嫔稀少,子嗣也单薄,藏库里大把的金银珠宝无处赏赐,倒是便宜了沈安然。
因此他一眼就看出这包袱里的许多物件都是出自宫中,好几件还是皇帝私库里的宝贝,他从前也只有一饱眼福的份,没想到眼下竟然握在了手中。
他不知宗大师与皇室的渊源,只觉得这些东西出现在自家相公手里无比诡异,不大灵光的脑子下意识地觉得,这定是大师兄为了讨他欢心从皇宫里盗出来的!
毕竟盛朝歌的武功高绝,世间少有对手,进宫里做个大盗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事。两人在池州时,大师兄就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事。
偶尔遇到劫财劫色的歹人,或是出口不逊的贵家公子小姐,或是找事的醉鬼等等,只要是让他看着不爽快的人,盛朝歌一定会对他们进行绵长而又恶劣的报复。这大概是大师兄旅途中必经的消遣,他本人也乐此不疲。若是没人寻他麻烦,他还要抱怨两句日子无聊,用他那张端正严肃的脸。
思及此,沈安然一股脑的将这些小物件拢进被窝里,做贼似的扭头四处张望,生怕隔墙有眼,发现他相公的壮举,告发到皇帝那去,将大师兄抓起来。
等到盛朝歌终于应付完武延帝回到房里,就看见小少爷把包袱藏在肚子底下,睁着一双杏眼小老鼠偷油似的左瞅瞅,右瞅瞅,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
盛朝歌本来就中意他这张萌脸,现在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看怎么顺眼,此时看见他这般模样,只觉得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甜蜜起来,嘴角无意识地翘起,说出来的话更是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小东西,这是在干什么?”
沈安然看见他的瞬间就绽开一朵昳丽的笑容,张开手臂迎面抱住了他,挂在他脖子上痴痴地笑起来,“在等你啊。”
盛朝歌突然觉得,他这二十七年的寂寞人生,就是为了等这一句话。
没有的时候不曾发觉,等到他也爱上某人,拥有某人后,才发现只是心知这一人的存在,就能给予他无与伦比的满足。
他有了归处。
不是一间豪华的宅子,也不是一间朴素的Cao庐,而是一个人的心里。大千世界,与他相遇的人不知凡几,却只有这个人愿意腾出心房让他居住,他也只愿意住在他这里。
盛朝歌柔和了眉眼,像座一夜之间冰雪消融的冷山,用他身上所有的透彻微凉的雪水,温柔的环绕住山顶的那一朵花,“没有附赠一个甜蜜的吻吗?”
沈安然终于从这块油盐不进的石头口中听见了一句情话,脑袋里劈里啪啦的放起鞭炮,撅着嘴在他唇上用力的啃了好几口,眼里的爱意几乎要泛滥成灾,“当然有,要多少有多少。”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干。
大师兄一手按住他的后脑,疯狂的夺取他的呼吸,另一只手熟练的解开两人的衣物,就势将他压在床上。谁料小少爷突然推开他的头,连连痛呼起来,“哎呦!哎呦!疼疼!”
两人直起身子一看,沈安然刚才不偏不倚的正躺在那堆物件里,被那些生硬的石头,戳人的金属咯了个正着。盛朝歌不容他拒绝的撩起他的衣服查看,发现他背上的烧伤处隐约长出了一点新r_ou_,颜色艳红,都分布在边缘,正是脆弱的时候。
识了情爱,自然不会再没心没肺,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留下自己最好的一面,这大概是许多人的通病,沈安然也不能免俗。
他欢爱时不愿在白日,不愿点灯,不愿开窗,不愿趴伏,也不愿没有被子遮挡。此时被盛朝歌在大白天看个正着,登时心慌意乱的挣扎起来,“别,别……”
话音戛然而止。有一个微凉潮s-hi的软物,轻轻的落在他的脊背上。
盛朝歌如同一位信徒,虔诚的用吻描绘着他的伤疤,像在膜拜他的神明。
沈安然瞬间失声,再也说不出半个抗拒的词汇来。
但他心里也倍觉奇妙。就在今早之前,盛朝歌在他眼中还是一个笨嘴拙舌的百炼钢,不论他怎么撒娇耍横,盛朝歌也最多多说几遍喜欢,憋不出别的。可眼下,也不知他相公受了什么刺激,先是情话后是爱抚,直撩拨得他心海翻涌,已经掀起十几丈高的海浪了。
他揪着盛朝歌的袖子,红着脸低声道,“你怎么……怎么……”
盛朝歌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把那些物件收拢起来扔到一边,随后一边宽衣解带一边道,“国公爷允了我们的婚事,明日先去户籍司合籍,过些日子我便带你回山面见师父。仪式的时间到时请师叔卜算一番,再行订下。或者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
他突然消了音。
因为沈安然哭了。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不欲生的哭法,也不是小少爷最擅长的嚎啕大哭,而是睁着眼睛,默默无声的流泪。
泪水像一朵一朵莹白的小花,在寂静中开出地老天荒的架势。
盛朝歌知道他这是感动的泪水,但还是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嘴一开就收不住,以拳抵唇笑个没完。
沈安然登时满脸泪水的控诉他,“你还笑?!你竟然还笑?!我可是你的心肝宝贝,你不哄我就算了,竟然还敢笑?!我不要和你合籍了!哼!”
说完就扑上去用小粉拳打他,然后不出意外的被轻易镇压住,吃了个彻底。
☆、第三十九章 撒花
入冬前,盛朝歌带着沈安然回了云宫山。两个人站在山脚下,就夫纲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沈安然穿着新制的棉服,靛青底绣白色海棠花,苦着一张粉嫩如桃的玉面,抱着盛朝歌的胳膊撒娇,“我不要爬石梯,那么多层,会累死的。”
盛朝歌木着一张脸不为所动,一板一眼道,“本门规矩,外人登山入派,必须攀石梯而上,否则不许入云宫。”
闻言,沈安然立刻搂住他的脖子,没骨头似的软在他怀里,捏着声音哼哼道,“师父~我怎么是外人呢,我分明就是你的内人呀~”
盛朝歌眯着眼睛冷笑一声,“现在知道了,晚了,前几天干嘛去了?”
事情说起来简单,因为担心沈安然路上受苦,盛朝歌在苏州给他置办了一辆舒适的马车,路途枯燥,盛朝歌新婚燕尔,自然想同他多亲密一些。但是小少爷大概是在他的宠爱中学坏了,每天只给撩不给吃,盛朝歌一想用武力镇压他,他就哭哭唧唧控诉他不是真心爱自己,只是为了自己的身体云云。
如此憋了半个月,大师兄没在沉默中爆发,却在沉默中变态了。
他算准了沈安然爬不上云宫山一万级的石阶,便站定在山脚下拿乔了。
沈安然乖顺的伏在他胸口哼唧,“我错了,我错了嘛,你是相公,要能包容我的小任x_ing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