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并不清楚当年的细节,只是得知当时连周暴雨,山体坍塌,我就在别墅里,他们大概是为了接我才冒雨开车上的山。‘也许是你还小,或者觉得至亲的死亡自己也有责任,所以生了病,病得很厉害,连我都认不出来。所以等到处理好一切,我做主在所有亲戚朋友前换了一个说法,告诉他们沐家夫妇失联了这么久,是因为遭遇了空难。你病好的时候,离高考也不久了,医生给我的诊断是心因x_ing遗忘,我也用同样的说法劝你节哀,将你带离了长佩。’“
“所以,”治疗师试着总结道,“你这次来,本质上是希望恢复父母逝世那年遗忘的记忆,以结束近来的梦魇?”
男子艰难地点了点头:“还有,我觉得,也许我和秋明很早以前就认识。甚至,甚至他可能也知道我忘记的事情……”
治疗师扫了一眼条目繁杂的评估单子:“接下来的治疗,我可能会采用催眠的方式。如果你觉得治疗方案不妥,或者有其他的顾虑,可以现在提出来。”
男人沉默了很久,无意间摸到指环的时候仿佛突然增加了勇气:“我父亲一直要求我‘不迁怒,不二过’,有时候我以为自己就是这么做的,可是我和秋明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后,我才明白我只是不敢面对那个感情方面一无所有如履薄冰的自己。再这样得过且过下去也是无益的,我不希望他再为我的事情感到困扰了。医生,你可以开始了。”
男子躺在诊疗椅上,听着医生的吩咐闭了眼。意识里先是一片黑暗,而后是空d_àngd_àng的无处着落,像是身处太空之中,又猛然醒悟到自我便是宇宙,这一回神,黑暗中又出现了无数闪烁的光点,它们旋转着或者战栗着向四周逃散。因为是真空,无处可循的心跳在宇宙中无声回d_àng,仿佛不断胀大的气球,一切都越来越暗,越来越冷,他在意识中伸出不存在的手去抓握,时空的碎片在他不存在的眼前闪过,有一个男人扛着一个女子下山的情形,有棕黄沙漠里戴着面纱的神秘女人,然后仿佛有“嘭”的爆炸声,涨破了的气球迅速热寂,冷得像是一整块柔软的金属。就在他觉得自我被镶嵌在这片致密的银白中时,眼前出现一座飘摇破败的寺庙,他敲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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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这个男生很久了,事实上,我们学校的所有人,想不注意到这个人都难。我在重点高中的重点班,成绩中等,各方面都不算吃力,但在学生时代,老师们就是以成绩分三六九等的,常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习时还在走廊外裤脚挽到小腿勾肩搭背的那群男生。他们据说有某种组织,其规模和形制足以与令人退避三舍的学生会相媲美。
一天下午,我提前做完了考卷,环顾伏案奋笔疾书的同学,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便趁老师出了教室,把试卷往讲台上一扔,从后门溜了出去。我来到自行车棚,看见有人正在一辆一辆地扶自行车,车棚里的车子挨得近,一招不慎很容易连排倒伏。我想上前帮他,他听到脚步声慌忙转过身来,见到我后忙摊了手站在一旁,显得扶车这件事与他无关似的。我也能理解,盛秋明可是我们学校炙手可热的扛把子,要是被人知道他还有五讲四美的时候,着实会有些损害他的形象。我便冲他微笑了一下,走上前去帮他把剩下的车子扶好,他袖手看了我一会,也弯腰去扶,两人扶到最后相挨的自行车时,他有些局促的眼神正好与我j_iao汇。我注意到那是一双很澄澈的眼睛,迎着夕yá-ng,所以虹膜像是细致的金色丝线,让人想起安静矜持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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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似乎每周都有帮派大会一样的东西,有次我值r.ì走晚了,碰巧见证了开会的内容。盛秋明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坐在空教室的旋转椅上的,听到手下汇报:“上个月,我校女生被隔壁学校拦路吹口哨共计三十一次,男生十五次,车棚里被偷放玫瑰花共计四十六朵,同比……”
“兄弟们,你们还没有危机感吗?”他突然爬到桌上,语气痛心疾首。
“前两次的滑冰场他们占了先机,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把罪恶的触手伸到了我们眼皮子底下——我校的学生,不,我们手下待宰的羔羊,已经成为他们虎视眈眈的对象,你们一个个又在做什么?董释彰!“
“在,老大!”
“你他妈身为负责人,怎么缺席了两次放学后的盯梢?”
被诘问的男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终于有人喊道:“报告老大,二哥去盯刘莹莹了!”
我差点跟着他们一起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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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完厕所,正要出门,突然听到门外他和一帮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厕所里除了我并没有别人,我就躲在一侧听着,结果听到盛秋明高声道:“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有魄力。要是换成我,别说一个刘莹莹,就算是人家是校花校C_ào,我都敢现在、立刻、马上亲一个给你看!你信不信?“
我对着镜子迅速理了理领口,不急不慢地走了出去。
全文完
第二卷 昔年陈醋共君尝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