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劲搓搓自己的脸,静静看向镜中人。十五岁的少年郎,面若桃花,眉梢含春。平日里从那些哥哥眼中,我早已见过贪婪呆愣种种猥亵。如今,这副皮囊,总算有些用处。
风雨欲来云满楼,朝中暗流涌动,再不谋脱身,定德侯朝不保夕。受前世之惠,绝处自逢生。局已经布好,只少了一子。而最合适的人选……
我躺到床上,合上眼假寐,良久择定关键——新科武状元,斐偃戈。
圣眷有加,傲气未折。
*** ***
以我两世记忆,着意接近讨好一人,实在容易不过。若说有何出乎意料,便是斐偃戈喜着深色常服,其中一袭青黑,当初俨然兜过我一滩秽物。
不出一月,我与他已兄弟相称。那一日他来我府中造访,适逢突有大雨倾盆,于是留了他临波阁观雨。
“你醉了,别喝了。”要想灌一个半醉的人,最有用不过这六字。
“没有。嘻,你才醉了那。上、上次,你还吐了我一身……嗝儿!”
一切如期顺利,定德侯莫尽觞将当朝武状元斐偃戈拐上了床。
“尽觞……”袖子忽然被扯住。
我心里微微一惊,这人难道还没有醉透?
“你,是谁?”
“莫尽觞。”
他松了手,我揭开他**,露出浅麦色的胸膛,小心啄上去。
“我,又……是谁?”
“斐偃戈。”
“尽觞?”
“嗯。”
“偃戈?偃戈……不好,尽觞……好!”
喃喃的醉语里,他几乎要迷糊睡去。
我放下心来,蓄意撩拨,慢慢覆上身去。
于是一室缱绻。
欢好既毕,他蹭着被褥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而后连我带被拥了,沉沉睡去。
我任由他抱着,微微发愣。照原先计量的,刚才须下手狠辣,我却极尽所能地温存。他并非**过的倌儿,头回做到底,要得快活,何其繁琐艰难……
我为何要如此自找麻烦?
摸到床边暗格,里头自有预备。现在补一补,也还来得及。
“呜唔……”器物冰凉,刚刚触及身上肌肤,他就不安份地蹙眉,缩蜷成一团。
我僵住,手上似有千斤重,难以动弹。木然片刻,忿忿地揭开铺盖,扑到他身上啃了几口,又忿忿地替他盖了。
算了,已经是奇耻大辱,此间男子没有一个忍得下这口气,我不必再画蛇添足了。
*** ***
晨光明媚,我在花厅把玩袖云软剑,悠闲喝茶。
等啊等,等的人却还未醒。
不急,我的耐性好得很。
日上三竿,终于有人闯进厅来。
“你、你竟然……”昨夜里共枕一席的人眼下衣冠散乱,指着我鼻子,脸色青白。
我慢慢踱近他身边。
“你……”他眸中水光一闪,脸上骤然涨红,拳头却松松紧紧,紧紧松松。
我暗叫不妙,来不及细想他神色究竟,一手亲昵地扶上他的臀,一手托了托他的下巴,凑到他耳边喃喃,“偃戈的身子,偃戈的**……那摘月楼的头牌一比,皆成草泥。”
他眼睛蓦然圆睁,银光倏然一闪。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腹部的软剑,抬头看看满眼不敢置信的人,我长长叹了口气,任由眼前红黑弥漫上来。
重伤不治,扶榻返乡。殿上那位惜我文采性情,再加上几位大臣拘于礼孝……终于,终于能够出帝都了。
五
常州。
定德侯府。
我十多年放浪形骸掩去小心韬晦,累心戒备的,实在太多。好在父亲原本就有经营甚厚,身旁一干手下得心应手,如今除了主持大局,便是谨慎识人之明,还就是用心教导儿女,再无其他。
那一剑伤及内腑,虽留得性命,每逢变天,却虚汗无力,呼吸窒闷,譬如眼下。
“公子。”
我微抬眼。
“斐偃戈出坊山,公子可要永绝后患?”
“若没那一剑,我还回不来。”我挑眼看向窗外的寒峭春色,曾几何时,有人一身中衣,给我演过一路家传枪法,“斐状元,武艺倒是过人。”
武艺过人,领兵有道,却不通为官之道。明明冤的屈的都是他,稍事拨弄,几筐金银,便换来皇帝当殿怒斥。
“……属下愚钝。”
身边的声音将我惊醒,我一愣,而后不由嗤笑。身边这几人这几年经我亲手**,哪里有不明白的。今日竟拿这般蹩脚的手段娱上,真正白花力气了,“何必授人以柄,只须以静制动。”
“属下领命。属下告退。”
衣饰简单的男子躬身退下,我慢慢合上眼养神。至今,我依旧不太明白,这世间,为何主仆的名份会代代相传。可,也正因这份死忠,我才敢多教了那么些东西,才得偶尔小憩,才能有旧伤发作时的安心静养。
他心高气傲,当年的肌肤之亲,自是视做奇耻大辱。反正他手中无兵无证,无银无粮,与我无妨,如此……走了便走了罢。
*** ***
四年后,诸省连遭重灾,一时尸横遍野,哀鸿不绝。
皇帝糊涂不得人心,流民乱籍一点既燃。如此,机不可失,时已成熟。于是高台拜将,誓血为盟,从此挥师北上。只是,金戈铁马,铮然肃穆之间挥斥方遒,对着若干亲手拔擢的年轻将领,我偶有恍然,如见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