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差点脱口而出当然好看,也不看看是谁挑的。他憋回去了这句话,其实在男装店他已经能脑补出太宰治戴这条围巾的样子,它会妥帖地包裹住他白皙的脖颈,温暖的羊毛护住寒风中的皮肤。现在看来与脑补的差异不大,即便现在太宰治穿的是件不能更随意的睡衣。他扭过头不去看前任搭档,撇了撇嘴:“就那样吧。”
“说实话。”太宰治说,“我没有想到你会送我礼物。”
他不知道怎么反驳,心想我也没想到自己会送你礼物。中原中也咳嗽了一声:“你开门做什么?”
“啊……”太宰治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没什么。”
中原中也一脸狐疑,正要追问下去,太宰治却把话题岔开了,他们随口说了几句,没人提一个月以前的不欢而散。中原中也的视线一直在自己送的围巾上,一个月前他们争吵的原因也是一条围巾,今天他却又送出了一条围巾,他也搞不清楚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暗示,但好像确实有点巧。咖啡冒着热气,他喝了一口,最普通的那种超市速溶,太宰治从来不是把日子过得很精致的人,能端出点冒着热气的东西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你吃饭了吗?”太宰治问他。
他摇头。当然没有,平安夜不是双休日,工作完就去了商业街,在纠结与矛盾中晚饭早已被抛之脑后。中原中也这才感到有点饿,已经是晚上八点,他正要起身说那我回去吃点东西,太宰治却说:“我给你弄点吃的?”
他大感讶异,惊讶于他们不在一起工作的几年内,太宰治居然学会了做饭。在前任搭档跳槽前他们经常一起吃饭,太宰治从不做饭,楼下餐馆的账单几乎被这位潇洒的社会人记遍。太宰治懒得去餐馆的时候甚至会蹭他的,中原中也虽然也没有什么精妙绝伦的厨艺,填饱肚子倒是绰绰有余。每次必须得多煎一块牛排的时候他都在心里骂太宰治,老朋友就坐在餐桌边等他,说中也快点快点,我饿死啦。
“你会做?”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太宰治耸了耸肩,径直走向厨房。他一阵翻箱倒柜,竟从冰箱里找出袋装的乌冬面来,中原中也诧异地看着他,太宰治吸了一口气,真的有模有样地动起手。
“你……”中原中也惊讶又感慨,他走到餐桌边的时候心想原来人真的会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太宰治竟然从一个只会记账的人变得学会了在家里做饭。他坐在椅子上,正要小憩一下,却已经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中原中也一下子站起身,焦糊味正在不断扩散,用脚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往厨房那边看,看见太宰治正在忙手忙脚的关火,锅冒着烟,一团团往外涌,像什么小型灾难现场。
中原中也冲进厨房帮他关了火,锅烧干了,面粘在锅底。
中原中也:“……”
“你果然还是比较适合记账或者外卖。”他迅速开窗通风,厨房里的烟稍稍散开些。太宰治站在一旁,扬了扬手表达自己的无辜,面对中原中也嫌弃的眼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其实今天算是失误。”
他看了一眼桌上,还好太宰治只往锅里扔了一半的面,剩下一半还好好地躺在袋子里。中原中也挥了挥手示意太宰治立刻离开厨房,他打开冰箱,过目了一遍里面数量不多的食材,又轻车熟路地找了副手套:“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也没吃饭。”太宰治回答地比谁都快。
“中也。”他又补充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中原中也干净利落地戴上手套,抬手把锅丢给他:“刷干净。”
后来又加点了一个大份的披萨,原因是乌冬面实在不够,被太宰治浪费了半袋以后,煮一碗都是难题。所幸平安夜的外卖来得不迟,半小时后他们一边吃东西一边坐在沙发上观看平安夜特别节目。太宰治捧着饮料说我想看某某频道,中原中也装作耳聋,调到了自己喜欢的节目。茶几上摆着各种零食袋子,拖鞋七零八落地散在地板上,他头靠着沙发,余光能看见坐在另一边的太宰治,那条围巾还带在他的脖子上,比什么都显眼。
依旧没有人提之前的不愉快,好像那件事从未发生。客厅的灯都被打开,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公寓空间,节目里的女歌手在唱符合节日气氛的歌曲,中原中也试图想起上一次他与太宰治一起过平安夜的场景,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久远到让人一下子回忆不出任何一帧画面。他有些恍惚,他们就这样和睦地吃完了一顿晚饭,并且是出自他手的晚饭,晚饭后太宰治自觉地去水槽边刷碗,之后他们就坐在客厅里吃零食看电视。
太平静了,简直不可思议。
中原中也记得大学时期的某一年,社团的成员都挤到了他租住的公寓过圣诞,所有人簇拥在客厅,嘻嘻哈哈打牌下棋或是玩着各种桌游,太宰治也是如现在一般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女孩子簇拥着他叽叽喳喳,问他各种各样的事情,太宰治一一作答,时不时说出几句幽默的话把她们逗乐。在嬉笑声中他们的视线偶尔在某一瞬交汇在一起,那时的太宰治、被漂亮女孩子团团围住的太宰治用类似炫耀的目光眯着眼对他笑了笑,他嗤之以鼻把头挪开。想到这段他忍不住看过去,而恰好太宰治又看过来,他们的视线再次交汇在一起。
这次没有漂亮的大学女生了,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对视的时候中原中也张了张口,下意识地说了个我字。他说完这个我字后陷入短暂的沉默,他要说什么,对于之前的不愉快的和解?他要继续,但太宰治打断了他。
“我很抱歉。”太宰治说。
中原中也愣了。
“我为我之前做的事情表示抱歉。”太宰治似乎是很认真地在说这句话,“我的行为给你带来了不愉快,我很抱歉。”
“……”
第一次被太宰治如此坦诚地道歉,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张了张嘴又没有发出半个音节,脑里一片乱,“其实还好。”
“都过去了。”他补充。
确实都过去了,人最不该的就是对过去的事情斤斤计较,围巾也好,女孩也罢,大学的事情回忆起来甚至都很模糊,他们已经走出校园很久,职场上的联手与对立也都一一发生,最平静的经历过,最糟糕的也经历过,如果有谁在他二十多年的时间中占着最重也是最深的份额,那那个人一定是太宰治,他和太宰治的回忆数量超过了与其他任何什么人。他又能计较什么呢?太宰治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他嚣张跋扈,游戏人生,他比谁都聪明,所以自然也比谁都尖锐与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