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名帝王在对臣子说话的模样。
白胥华却不是他的臣子。
他依旧是一副平静模样,语气也冰凉得像是一片欺寒霜雪。
“凡间王朝,需有秩序。”
“秩序从朝堂中起,帝王最高,朝臣次之,百姓再次之。”
他道:“楚子徽是你的子嗣,乃是朝臣中的上属,而阮姑娘是朝臣的子嗣,是朝臣中的下属。”
阮酥玉心中一惊,隐隐有些不详预感弥漫开来。
白胥华继续道:“我入世以来,尚也见过一方王朝兴起衰落。王朝兴盛,是因为帝王贤明,秩序有度,帝王立下的法制,没有人敢去触犯。朝臣辅佐帝王立下的制度,有利于百姓。”
“有利于百姓,自然也就有利于王朝,百姓安居乐业,富裕起来,王朝自然也就如此。”
“王朝兴盛的原因有许多,可我见过王朝衰落的原因,不过只有一个。”
楚帝捏紧了扶手,他面无表情,叫人辨不出喜怒,语气也极其深沉。
他道:“你是想说,我楚国要衰落了?”
“的确如此。”白胥华身上气势丝毫不弱。
他道:“王朝之中,最重要的东西,便是秩序。没有了秩序,其他一切便也无从说起。”
“我今r.ì于楚宫中所见,宫人不敬其主,却不见有人教导。朝臣之女挑衅帝王子嗣,却不见有人阻拦。楚朝堂之中已无秩序可言,上行下效,楚国无序之r.ì,怕也不久了。”
这话说得极为大胆。
甚至可以说是其心可诛。
整个宴席之间,一时鸦雀无声。官员与家眷都已经颤抖着跪倒在了地上,尤其是阮酥玉的父亲,此刻抖如筛糠,背后汗s-hi一片,却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此刻尚还端坐在桌案前的人,便也只有燕,南,西凉三国的使者了。
楚帝沉默半晌,忽地一把掀翻了面前桌案。
菜肴落了一地,瓷盘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之声,一时之间,宴席之间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就连景修然几人,都不由呼吸一窒。
楚子徽更是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将白胥华护在身后。
楚帝却倏然起身。
接着,快步从桌案后走了过来,对白胥华深深一拜!
在白胥华身旁的楚子徽与红袖俩人,连忙让开了身子,白胥华却坦然处之,甚至连一丝退却的意思都不曾有。
楚帝声音诚恳,道:“多谢先生教导。”
他说完这一声后,方才起身,厉声道:“阮连,你是如何教导女儿的?!当众指责武安王,对朕不敬,可谓毫无教养!”
阮父跪在地上,艰涩道:“是臣教养不当……”他看了一眼身旁仍旧站着的阮酥玉,怒道:“你这孽障,还不跪下!”
阮酥玉紧紧盯着白胥华,毫不理他,阮父见状,一手拉住她的袖子,硬生生将她拉下,叫她跪在了地上。
楚帝冷笑道:“我看你这女儿,可是半点畏惧之心都不曾有!看来朕这儿,可容你不得了!”
他袖袍一甩,便道:“御金刀何在!”
殿外的守卫顿时涌了进来,白胥华眉头一蹙,便听到一个熟悉声音道:“金元在此,见过陛下。”
楚帝道:“将阮连与他这女儿带下去,一人仗四十,给我送出宫去!”
金元应声,他眉目低垂,竟然是未曾看白胥华一眼,叫左右拿了阮酥玉与阮父二人,便沉默着退下。
大殿之中,重新恢复了寂静。
楚帝一改方才怒色,转而又化作ch.un风细雨,恭敬道:“不知先生姓名如何,出自哪一方圣人门下?”
可谓十分的能屈能伸了。
白胥华微微垂下了眼,轻轻捏了捏手指,对他的评判又多了一句“城府深沉”,道:“我名白胥华。”
“乃是青云门问道峰峰主,叶惊鸿座下三弟子。”
这里自然是没有青云门的。
也没有什么问道峰。
这个身份,是白胥华曾经在一个新手任务中的身份。
那方世界之中,有几大仙门,妖魔鬼物横行世间,叶惊鸿,便是世间最为强悍的剑修。
叶惊鸿弟子的名头,在那方世界,可谓是如雷贯耳。
但是在这里,却并没有什么用的。
青云门,问道峰,在这里全然不存。
起码楚帝,从来未曾听过这两个名字。
但他依旧恭敬道:“原来是叶圣人座下高徒。”
他再次对白胥华深深施一礼。
就好似叶惊鸿在这里,依旧是那位世间尊敬的仙道魁首。
白胥华抬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
他的双眼依旧是一片空洞。
但是此刻,楚子徽在旁看着,却觉得他似乎是能看见一般。
白胥华指尖的血,已经点染在了白玉面具上。
他将白玉面具往旁一递,楚子徽便极贴心地将面具接了过来。
白胥华在新手任务之中,曾经面对过许多这般情景。
此刻他平静而淡漠,就好似对他施礼的人,并非是一国之君,而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老者。
他袖袍一抖,雪白衣袖挡住了尚有血迹的双手。
双手托住了楚帝双臂,用一种刚刚恰到好处的力道,将他扶了起来。
就好似,这般事情对他来说,是件极寻常的事宜。
就像是平常人疲惫了要歇息,饥渴了要用食水,有人在他面前拜下,他也就将人扶起。
语气平静淡漠。
“请起。”
第28章 唯楚国没有国师
世间人都知道,四国之中,楚国最为强盛。
几十年前百国征战,整个天下民不聊生。最后数百个国家被阵列征服,许多皇室都流落民间,再不复往r.ì荣光明耀。
天下只余四国。
便是北方燕国,南方南国,东方楚国,西方西凉女国。
其中随意一国国土之广,都可以横跨海域,直到其他陆地上去。
可谓是真正将这世间土地瓜分殆尽。
四国之间,彼此关系都并不友好。直到十数年前,各国疆域接壤之地,也依旧不断爆发战争。
楚子徽的战神之名,也是由此而来。
而楚国强盛之始,也是那时方才开始。
但是楚国为何而强盛,旁人却是不知情的。
唯有楚帝,方才知晓其中的缘故。
——是楚国国师献祭了自身,将厄运引向他方,以保楚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四国之中,燕,南两国皆有国师,西凉没有国师,但也有西凉圣女。
唯独楚国,似是从立国之时,便没有国师。
——其实是有的。
那人是楚帝的贴身内侍。
世人都以为楚国兴盛是因为楚帝英明神武,却不知真正的原因是从来不曾露过面的楚国国师。
也不知那能呼风唤雨,召龙引凤的人,世间是真的存在的。
国师于一国的重要,是世人难以想象的。
而楚国虽有前国师献祭自身,但这法子能持续多久,却是极没有保障的。
而白胥华,在楚帝眼中——便是一个可以接任国师的人。
他恭敬应对,见白胥华平淡态度,这个念头便愈发强烈。
楚帝道:“先生所言,叫朕简直如醍醐灌顶,还请先生上座。”
他说话间,已经有宫人小心收拾好了那一地狼藉,在楚帝座旁,也摆上了一方桌案。
白胥华轻轻颔首,答应下来。
楚帝便抬起了脸来,看见白胥华的面容时,他也是微微一怔,但只恍神了一瞬,便又清醒下来,态度更加恭敬,亲自引着白胥华往前行去。
全然没有一国之君该有的架子。
白胥华在那桌案前端正坐下,他轻轻一抚衣袖,白色衣袍上的点点血迹,便已经消失不见。
“调整我的身体数据,恢复全部负面情况。”
“打开投影,把我身上的痕迹全部覆盖住。”
他的语气颇为凝重,系统连忙照做,又忍不住询问道:“宿主,怎么了吗?”
“楚帝有问题。”
白胥华端坐于位置上,他眉目高远,冷清如天山上雪,身上气度好似仙人临世,绝非凡人可有。
旁人远远看去,只见得他眉目低垂,神色淡漠。只坐在那里,便像是一副水墨图,能叫人看痴了去。
眼前之人,就算是在这靡靡宴席之中,也好似是在悬崖边,古松上,神色淡漠,看人间繁华落尽,看俗世红尘滚滚;看天边云霞变幻,看海边潮汐起落。
全不该与任何一点“俗”的东西沾染在一起。
楚帝也不由连看他数眼,犹豫了一瞬,便下令叫歌舞开场,楚子徽与红袖都退到了一边,白胥华低垂着眼,察觉到了许多视线都凝固在他身上,不由深叹一口气。
剧情里,阮父只是一个寻常官员,是阮酥玉娘亲招来的上门夫婿。
——且在他成了阮酥玉娘亲的夫婿之前,他就已经有了妻子,膝下更有一子两女。为了当这个上门夫婿,他甚至休了妻子,不认子女,很是为世人所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