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总是污浊而叫人生厌的。
他们见到雪白的莲花,便会想到这是从恶臭的淤泥中生出。
他们看见如玉谦谦的君子,便会去猜测这皮囊下是否隐藏着腌臜畜生。
他们看见无暇的雪,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去践踏。
他们看见清澈的水流,也会忍不住在其中撒上一把沙。
将生在高山岩壁之间,叫人只能仰望的花摘采下来,这本就是一件极叫人愉悦的事情。
大人喜爱逗弄年幼的稚童,毫不犹豫地向他们倾倒自己的恶意,是因为他们想要将年幼童子稚嫩柔软,天真烂漫的内里,也变成如自己一般无二,不管看什么东西,都要第一时间散发出恶意味道的恶臭淤泥。
这便是世人最为恶劣的本x_ing。
毕竟,有什么事,是比起将仙人落下凡尘,肆意践踏侮辱,将莲花折下枝头,投入污泥浊水,将白雪弄得污脏,不复原本纯瑕,来得更加叫人愉悦的呢?
再没有了。
那么自己一直无力触及,只能顶礼膜拜的圣女,忽地被落下雪白云端,到了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叫人忍耐不住,想要将其彻底拉下,与自己一般变成无光的灰色尘土的谷欠念,便会在人心中控制不住地肆意生长。
最后彻彻底底地毁了她。
那曾经的白胥华,是不是也……曾经遭受过这般事情呢?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ch.unr.ì里的野C_ào一般疯狂生长,最后充斥了国师的脑海。
似乎因为他想的实在太多,直叫脑海之中,也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之感。
叫国师一时之间脚下不稳,他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在地上,所幸白胥华注意到了他,伸手将他拉住了。
“你怎的了?”白胥华皱起了眉头,他将书放到一边,扶住了国师,便见着对方双腿一软,松松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看着竟然是马上就要昏倒的模样。
“我——”国师一时痛得眼前发黑,说不出话来,他像是脱水的鱼一般,深吸了几口气,方才虚弱道:“我疼………”
他已经不是脑海之中在疼,连着整个身体都疼痛起来,白胥华见他情况越发不对,神色都有些变了,他道:“哪里疼?我先带你回去,你且忍一忍,我带你回水里。”
他拉起国师的手臂,将他背到背上,尚且没有走上几步,他便见国师的手臂上生出了细鳞。
——国师竟然是化为了鲛身!
白胥华神色微变,他将国师放了下来,除去了他身上衣物,便见到国师的双腿之间生出皮r_ou_,又细细覆上鳞片。
但今r.ì的情况与以往明显有些不同。
国师生出鳞片时,模样看着反而更加糟糕,他全身都在颤抖着,似乎在承受着什么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白胥华小心地抱起他,便感觉触觉不对,往地上一看,便见到一片如玉片雕刻而成一般的青色鱼鳞。
国师竟然是在掉鳞!
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手掌也紧紧抓住了白胥华的衣襟,口中尚且发出低低的痛吟。
“再忍一忍。”白胥华急急出了暗间,他额头上生出了汗水,看着竟然是难得的慌乱。
他道:“忍一忍——再忍一忍!”
白胥华抱着国师,一路疾行之间,不时便有鳞片掉落,等到他们到了国师常待的水池,白胥华雪白的衣袍已经被染红了一片。
国师掉落鳞片的地方流下了血,鲛人的血是冷的,直叫白胥华的身体都变得冰凉,他抱着国师跳入水中,想要触碰他,却更害怕他疼痛,只得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国师在此前,除了掉鳞从来未曾生出过其他的异样。
这一次忽然生出异变,实在是打了白胥华一个措手不及。他一松手,国师便往水池底落,这也就将白胥华牵制住了。
他先试图为国师止血,见他自己的方法无效之后,他便只能求助系统,想要更改自己的身体数据。
“宿主是人类,”系统的声音,竟然也难得地透露出来了一些难过的情绪,他道:“这种根本x_ing的改变,是不能修改的。”
白胥华道:“我是人类,可人类不也是有修行的法子,既然人类都能修行了,那么为什么,不能有些异像呢?”
系统的声音变虚了,他说:“宿主的身体组织,是没有办法对他人生效的。”
白胥华猛地顿住了。
系统继续说:“您并不是真正的人,您的血流下来,就会被自动排除出数据体的统计,您并不会掉落头发,指甲也不会生长,您的一切数据都可以调节,但那也………只能是您而已。”
“系统没有办法。”
他简直要哭出来了
“非常抱歉,宿主。”
白胥华一时被哽住了。
他尚且抱着国师,他知晓这是自己的师尊,却没有办法救他。
而这也不是系统的错,所以他甚至连一个发泄的渠道都没有。
国师攀了上来。
水流让他的情况缓解了一些,但是疼痛却没有丝毫的减弱。
意识朦胧间,他察觉到了身边不断传来温热之感的热源,便控制不住地拥抱了上去。
白胥华道:“师尊——?”
他小心地回抱住了对方,几乎是用在对待珍宝的态度。
国师似乎说了些什么,白胥华凑近去听,却又听不分明。
这实在是叫人再难过不过的事情了。
国师的情况直到了夜间才有所缓解,他身上的血简直要流干了,便是用止血的药物涂抹上,都起不到什么作用。
所幸到了最后,他身上的情况到底还是好了许多,在国师无意识化为了人身之后,白胥华便抱着他出了水池,直接到了叶十七的寝殿,将国师放到了柔软的床榻上。
叶十七正巧赶了回来,他看到国师这般惨状,顿时神色大变,但他到底也是国师教导出来的,此刻虽然慌张无措,但却并没有多少情绪表现在脸上,只急急忙忙道:“这事可要告知皇帝,公子可有什么法子帮帮父亲?”
白胥华身上还是s-hi淋淋一片,他道:“你先差人去将此事告知燕帝,再与我寻些药材来,此事绝不能叫太多人知晓,你若能自己去做,便自己去做吧。”
叶十七红着眼眶应了下来,他道:“好,我先用其他的借口将陛下找来,再自己去寻药材。”
白胥华叫他去了,叶十七屋里尚且备着纸墨,他便抓紧时间,将需要的药材在一边默了下来。
不多时,燕帝便已经到了,他一进屋,看见了国师此刻的模样,便神色大变,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白胥华看他一眼,紧紧皱着眉头,先让他降低了声音,方才道:“我也不知晓,怕是要等到他醒来,方才能知晓他出了些什么事。”
——可你不是异人么,为何看不出他到底是如何了呢?
燕帝想要问这个问题,但他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声来。
他道:“可需要叫太医过来?”
然而只是刚刚问完这一句,他自己就感觉到了不妥之处。
先不说国师于燕国上下,乃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单单只说一位对于整个国家,都及其重要的人物,忽然传出病重的消息。
那对于一国产生的动d_àng,可绝对不会小到哪里去。
燕帝皱着眉头停住了嘴,他想了想,又道:“我记得景卿于医术一道颇有研究,不如唤他来,为国师诊治?”
白胥华顿了顿,便道:“也可。”
燕帝急召景修然入宫,此刻这个时间段,本不该是臣子入宫的时候,因此,景修然念头一转,便已经是明白了,觉得宫中,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所料不错,等到景修然也来了这里时,白胥华已经熬好了药,正扶着国师倚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喂他喝药。
景修然只看了一眼,便已垂下了眼,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一礼还没有行完,便已经被燕帝急急扶起。
燕帝急道:“此刻便先不要顾及这些虚礼,你先看一看他。”
他指的,便是国师了。
白胥华正好喂国师喝完最后一勺药,国师似乎是极讨厌药的苦味,饶是此刻尚在昏迷之中,也半点都不懂得配合二字。
这便叫白胥华只得掐住他的下颚,叫他仰起脖子,好将药咽下去。
景修然在一旁看着这幅景象,眼底不由暗了一些,他等到白胥华离开榻边,便行了过去,先查看了国师的情况,方才为他把脉。
然而国师毕竟是一尾鲛人,景修然知道的那些医理,在他身上却半点都不适用,因此景修然皱着眉头沉思半响,最后也只行礼道:“臣无能,看不出什么来,不知公子之前,可是看出了什么来?”
白胥华微微摇头,他道:“我曾经也未曾遇到过这种情况,这怕是鲛人一族独有的病症,得等到他醒来,才能说个一二。”
景修然看着他冰冷神色,不由垂下了脸来,简直像是在掩饰什么一般。
白胥华直到此刻,身上都还是s-hi漉漉的。一些地方的衣裳吃水重,此刻都还紧紧贴在他的身上,显露出极其好看的景色来。
但是这般情景,在此刻满心焦急,几乎要失去分寸的燕帝眼中,却是半点都叫他生不出什么其他心思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