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颜:“……?”我是又错过什么了吗?我什么时候说要帮你解手铐了?
“不是你说付厉还被人追杀的吗?那总得有人去助拳吧?你别光顾着瞪我啊,现在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开了,华非是我的母亲,付厉是华非的恋人,也就是说,付厉就是我的准爸爸。大家都是一家人,难道我还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吗?”
“……”
这个可真不好说,毕竟就是人类里,大逆不道的也多了去了。
嘉洁依然没有放弃,眼神放光地看着竺颜。明明是一张满是缝线与伤疤的脸,配上那个眼神,居然还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竺颜沉默地看着她,过了良久,突然长长地叹出口气,朝着嘉洁走了过去,对着她手上的镣铐伸出了手——
一秒钟后,只听“砰”的一声,某个依然被锁着双手的纤细少女,被神准地从地下室的出口里抛了出来,伴随着一声巨响落在地上,摔得面目扭曲。
竺颜动作灵活地跟着一起钻了出来,坐在地板上,拍了拍沾灰的手掌。嘉洁愤怒地转头看他:“你做什么!”
“带你去助拳啊。”竺颜答得那叫一个自然,“本来这事我是没必要再继续掺和了,但既然你两手不方便,我就当再做个好事,陪你一起去好了。”
嘉洁:“……”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喂!
此时此刻,距离付厉与薛南药正面相遇,还有五分钟,距离付厉与白沙打照面,则有八分钟。而距离付厉与华非重逢,还有十二分钟。
正在就“助拳需不需要解手铐”这一问题展开激烈辩论的嘉洁和竺颜并不知道,就在距离他们几百米之外的丁字街口,那些引起辩论的导线之一、终于喝完冰阔落并结束小组会议的毁约师们,正拦在路口的一侧,警惕地瞪着前方。
他们的对面,是乌压压的一群吸血鬼,或者说,是已经被韦鬼占据身体的吸血鬼。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衣,戴着统一的宽檐帽,就这么安静而突兀地出现在毁约师们的面前,悄无声息地阻断了对方的去路。
为首的老金瞧见这阵仗,忍不住皱了皱眉,伸手拦住了面露怒意的薛南药,自己往前走了两步,正要开口说话,忽然看见对面的人群里分开一条小道,一个肤色苍白气质优雅的蓝眸男人缓步而出,颇为绅士地向着老金行了一个脱帽礼。
“初次见面——当然,对你们中的有些人来说,可能并不是初次,但还是请允许我对你们做一个自我介绍。鄙人诺曼,韦鬼驻血族特别办事处的负责人,同时也是跟随白沙大人最久的韦。现奉白沙大人之命,特来传达两句话。”
老金咬肌紧绷,问道:“什么话?”
诺曼看了他一眼,朗声道:“第一句话是单给老金先生的——白沙大人要我转达你,她不喜欢强人所难,既然你不想把那个符印交给她,那就算了,她自己会去拿,让你不必放在心上。”
老金“呵”了一声:“说得倒是很不错,但既然要自己拿,又来找我们做什么?去找付厉啊,东西还在他身上。”
“白沙大人说了,人她自己会找,东西她自己会抢,不需老金先生费心。”
老金又呵呵了一声,语气里带上了一些嘲讽:“那请问你们还拦在这儿做什么?数车子吗?”
“关于这点,则要涉及到白沙大人托我传达的另一个句话了。不过这句话,是要对我的同伴说的。”
诺曼说着,低下头,将手中的帽子又给戴回了头顶,等到再抬起来时,嘴唇间已多出了两枚手指长的尖牙。
“她说——这么多毁约师聚到一起的机会可不多,难得遇到,要我们好好享受,不要错过。”
第136章 涅婴(8)
平心而论,宋祉自己,其实并不是很愿意同华非一道玩的。
倒也不是说讨厌,没那么严重,只是单纯地对他有些看不惯,然后还有些看不起。看不起是因为华非的弱,而看不惯,也是因为他在弱的同时,还总喜欢做些多余的事。
比如身为异世界的居民却总是和毁约师混在一起,比如从没深入了解过韦鬼就自以为是地将他们当做反派。虽然宋祉自己有时也会自称反派,但自称反派和别人认为你是反派总归是不一样的,其差距,就像角雕的正脸和侧面一样,虽然本质上就是同一个东西,但看上去总归是不一样的。
再说,反派什么的,就只是一个相对概念而已。在宋祉看来,韦这种存在,依靠契约而活、通过偿愿为生,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极恶的东西,其反派的x_ing质也都只是相对毁约师而言。而且他们作为反派来说还相当有价值,因为没有韦就不会有毁约师,他们二者看似对立,实际却是相辅相成,而无论是正反还是共生,这种关系都只存在于他们之间,外人是不该介入的,外人也是没资格介入的。
包括华非。
所以一开始,白沙让他去接近华非的时候,他其实是不太情愿的。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抽了什么疯,突然就要求他去接近一个没啥特色的弱小半妖,还是一个不久前刚被他揍过一顿,然后还害得他也被揍一顿的弱小半妖,而且还不能直接下药或者铯诱,必须得通过更有难度且富有技巧的方式,天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折磨。
他到现在还记得白沙在布置任务时,对他的长篇教导,现在想来,依然是麻烦得令人绝望——
“那家伙本质愚善且懦弱,却并不是个傻白甜,实际还是有些聪明的,他自己也知道这点。再加上你的身份微妙,要是想直接冲上去示好肯定是没什么用的。不妨试着从他的聪明和好奇心切入,钓他的胃口,引他关注。
撒一个高明却并不完美的谎,由他看破,被看破之后的态度,尽可以暧昧一些。谎言高明,不是为了让他相信你的谎言,而是为了让他相信,那些令你撒谎的事是确有其事;被他看破,反而能让他卸下部分的防御。态度暧昧不明朗,让他明白又不明白,他才会持续地注意你。那家伙我了解,好奇心旺盛得一塌糊涂,未知这种东西对他的吸引力就像胡萝卜对马那么大,不然当初也不会惹出那么大的事……”
“大事?”
“很大的事,不过暂时不是你该知道的事。”眼前的母亲盈盈一笑,轻抚手指上的戒指,“你只要记住,按照我所教的,设法勾起他一半的好奇心,你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三分之一了。”
“行吧,明白了。说白了就是让我撩他呗,不过话说回来,我撩他的目的到底是啥啊?把他娶回来吗?”
“不。”
白沙轻快地回答着,戒指随着拨弄而轻轻地转动着,不经意间露出一点点常年被戒指掩盖的皮肤,宋祉注意到,那点皮肤上,有着淡淡的焦痕。白沙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将戒指又掩了上去,一抚秀发,继续道:“具体的后续任务,我会在时机成熟时告诉你。而你现在的所做作为,说白了,只是在保你自己的命而已。”
“我的命?”宋祉闻言抬头,眉头高高挑了起来。
“具体来说,就是如果他有那一天忽然暴走了,你的所作所为,能保你不被他杀死——不过也不能说百分百保证,只能说是大概率吧?”
“暴走?他?”宋祉还是觉得不太能相信,“怎么暴走?变成大鸟到处吐火吗?”
“你是在看不起他吗?”白沙看了他一眼,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不悦,“那我劝你还是尽快修一下这个念头。你要接触的人可是超凶的——他看着温良,实际就是个小怪物。一个为了逃避自我而沉睡良久的小怪物。这小怪物不醒还好,一旦醒来,可是要拆家的。”
之后的宋祉,便在淡淡不情愿中,开始了自己的撩人生涯,而尽管白沙的话已经说到了那个份上,当时的他,依旧没把华非当回事,起码从没把他当什么会拆家的小怪物来严肃看待,直到后期白沙出于任务需要而将华非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他依旧没有多大感触。
什么拆家什么怪物,说白了不还是个懵懵懂懂自作聪明的小蠢蛋吗?
话说拆家这个词本身就已经很没有威胁x_ing了,你是还指望我能有多严肃。
他就抱着这样不严肃的心态,继续接近着华非。通过收买欧乐,他们很轻易地就利用嘉洁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通往列姑s_h_è 的门,之后跟进列姑s_h_è ,再哄着华非进入石夷神殿,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
直到此时此刻。
列姑s_h_è 中、石夷神殿内。
从华非眼角落下第一滴泪到现在,不过才过去了三分钟而已。而在这三分钟里,宋祉的脚再也没有挪动过一步。
或者说,是没法再挪动一步了。
石殿内正在刮风,从三分钟前就开始刮风,疯狂地刮风。随着第一个含混且富有音韵变化的呼唤从华非的喉间迸发而出,风暴在短短的瞬息间汇聚成形,像是只巨兽般地拔地而起,又仿佛一个巨木奉穿过屋顶笔直c-h-a下,将偌大的大堂内每一寸空气都恶狠狠地搅动。宋祉身处在这飓风之间,终于深刻体会到了白沙所说的“拆家”究竟是什么样的“拆家”。他不得不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起来,尽可能地将身体贴在地面上,从身体里伸出无数粗壮结实的根茎,深深地扎进地里,死抓着地面,这才勉强能在这气势惊人的风暴稳住自己。尽管如此,他依然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提心吊胆,充满了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吹飞且撕裂的恐惧——不是他胆子太小,而是这风确实太过凶残,甚至就连那张厚重的石制祭桌都已经被风吹得微微离了地面。宋祉非常相信,要不是因为这庙宇全部都是用石头做的且内部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这会儿的风里怕是已经充满了各种物品的碎片与残骸,而自己也早已被那些卷在风里的残骸狠狠拍死,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