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他本孑然一身,可随遇而安,可四海为家,眼下凭空生出种归宿感,有些不知缘由。
常思抱着点心拎着两人的东西推开门走了出来,伸手在陈默面前晃了晃:“怎么傻了?”
自常思走入陈默视线的那秒起,心里的那份怅惘又消散得无影无踪,来得可疑、去的也没有预兆,陈默却是如醍醐灌顶,想明白了这其中纠葛:他的留恋并不只是源于这处,而是眼前的这个人,留恋的只是同他一起蜗居在狭小空间的日日夜夜。
其实,有他的地方,哪里都是家。
想到这里,陈默从常思手中分担一半的东西,牵住了他空出来的那只手。
常思只顿了一会,就反客为主,同陈默十指相扣。
带着玩笑似的惋惜:“等你以后火起来,我连抱抱你都得注意狗仔,时刻准备上演无间大戏。”
陈默语气认真:“你怕我们的关系曝光后会遭人诟病吗?”
同x_ing恋者的悲哀大约就是:我们彼此相爱却不被祝福,不能在阳光下亲吻彼此,我们以恋人的身份相伴一生,到了最后,另一半躺在手术室里,我们却连签字的权利都没有,因为不被承认。
常思偏头看他:“千夫所指我也不怕,只要他们不是针对你。”
常思一直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身份,在人前不敢让旁人察觉出两人的关系,就是因为如此。陈默的事情如陈默希望的那样,常思选择交给他自己去解决,但是他见不得陈默受委屈,尤其是这种委屈还是因为自己而来,他又无能为力。
陈默定了定神,神情坚毅:“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特殊照顾,只要你不后退,我就敢往前。”
可是常思忘了,陈默也未必就想见他这副样子,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因为自己的原因,像个过街老鼠一样,遮遮掩掩,不敢示人。
良久,常思抬起两人交叠的手,在陈默的手背上亲了一口:“我也知道了。”
来到剧组之后,为了让陈默同林岳中早日熟悉起来,李谋艺让人把他们入住的酒店房间安排得极近,还嘱咐陈默有事没事就去串门,不过他向来不擅长这些,更确切地说是不知道该如何主动同陌生人建立默契,也就只能一拖再拖。
尽管陈默早就知道自己和常思之间存在代沟,常思活得像个□□十年代的老年人,老气横秋,可他去楼下带点心散完步回到住处,看到常思和年过半百的林岳中相对而坐,两人各执一杯,品着香茗竟然毫无违和感时,心里还是闪过异样的想法。
大概,或许,也可能他和常思之前的代沟,比他之前想的还要深。
常思见陈默回来,一指旁边的位置:“坐吧。”
陈默把点心放回窝里,学着两个人的样子盘腿坐下,点点头同林岳中问好:“林老师。”
林岳中应下,没有对陈默和常思的关系表现出打量或询问的意思,只是替陈默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陈默双手接过,道过谢后就坐在一旁不再言语,听着他们两个“老年人”一人一句,聊得不亦乐乎,自己想接也接不上话。
林岳中:“普洱同人,以生茶最像,刚压制好放置三、四个月的生茶,茶x_ing重、茶气强,滋味也有青涩,茶x_ing太烈,如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锋芒毕露,未免个x_ing太过鲜明。”
常思接口:“一年之后,也不过刚能品出个中滋味。”
抬起头来意有所指:“等过了个七年,随着陈味的出现,香气在岁月中积淀出无数种可能,原先花香会转化为果蜜香,原先清淡的会变浓郁,这些都是有可能的,存茶的乐趣,就在于时间越久,带给人未预期的惊喜越多。”
林岳中又呷了一口,闭上眼细细品过之后,再睁开,眼中带着惊喜:“香气醇厚,滋味醇浓顺滑,妙哉,妙哉,你这茶藏了至少20年以上了吧?”
常思但笑不语。
之后两人从茶聊到国学,又从沈从文聊到梁思成,到最后又说起了林徽因抢救的景泰蓝。
林岳中称呼常思为小友,常思喊林岳中林老哥。
陈默不时给他们往茶壶中添水,听到林岳中对常思的“昵称”,心想,他可不是小友,我们年轻人都不乐意带他一起。
日落西山,两人送走了林岳中,陈默看着常思,咂舌摇了摇头。
常思觉得好笑,问他:“怎么了?”
陈默闭着一只眼睛偷瞄,唉声叹气道:“不可说,不可说,没事,我还是要你的。”
常思:“……”
陈默问出了盘踞在心头的疑惑:“你跟林老师之前认识吗?”
常思:“没有。”
陈默:“那你?”
常思:“听说林岳中喜好普洱,请他喝茶而已。”
常思这般投其所好是为了什么,陈默已经有了答案,心头的那点调侃瞬间被动容包围,看着他说不出话。
常思低下头去贴上陈默额头:“我知道你要强,也知道你介意我们两个人都是男子,但是自己总是处于被照顾的地位。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只是不管是哪种形式的相爱,一方有烦恼了,另一方想出面解决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因为相爱本身就代表着相濡以沫、互相扶持,以及做好了要跟另一位分担喜怒哀乐的打算。”
陈默别过脸去,小声嘟囔:“你说的这是婚姻和夫妻。”
常思不以为然,吻着陈默的眸子,调侃道:“那换个称呼,你好啊,我的小妻子。”
陈默腹诽这是什么诡异的称谓,常思的唇就堵在了他的唇上,手也不安分的从衣服下摆探入,摸上陈默的脊背,又摩挲着向下,到了那处。
陈默推了推他,没怎么用力:“喝了一下午茶都消不了你的火?”
常思唇辗转来到了陈默颈边,又含上了他的耳朵尖,厮磨着:“几个小时没见,有些想你了。”
陈默手上越发使不上力,干脆改推为拥,环上了常思的腰,没有再出声。
夜晚天冷,水汽凝结成雾,在没有拉下帘子的窗户上蜿蜒出了一道暧昧的痕迹。
第74章 自始至终都是你
情到浓时,陈默意乱情迷,胡乱的亲着常思:“为什么是我?”
初见时,自己除了脸似乎没有别的地方值得常思注意,但是相处下来,陈默知道,常思不是见色起意的人,那么又为什么会选择他。
感情,往往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常思是极好的,体贴入微、细致妥帖,好到不真实。陈默看得出来,常思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说话,在陈默面前却又时常是健谈的,每当他不言不语静静坐在那里看书时、脸上表情都寡然,陈默反而感到了几分真实感,似乎这才是他本来该有的样子,淡漠而又寡言。反观常思的好,像是被人倾尽心血培养后的成果。
常思听到他的询问,没有回答,只身体力行地让陈默再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明明肢体纠缠,紧密结合、再无一丝间隙,常思避而不谈的态度,却让陈默心底的不安悄无声息的扩大。
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陈默自己都厌烦但是避无可避,原来这么喜欢他啊。
陈默仰躺在床上,一只手捂上眼,从指缝中有泪痕滑落。
常思总是能从陈默细微的变化中察觉出他的情绪,一滴滴泪像是烫在了心尖上,心跟着一颤,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急忙俯下身去吻陈默,眼里的□□被浓浓的心疼取代。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陈默咬牙切齿,驳斥道:“你哪有不好。”
常思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了,顺着陈默的意思:“是,是,是,我好,我好。”
陈默又是气,又是想笑,这个人,怎么就能这样。
最后,陈默只是擦了一把眼泪,发狠地咬在了常思手腕上,恶狠狠道:“刚才是我第一次问,现在是我最后一次说,是你先来招惹的我,不管什么理由,我给过你反悔的机会,是你自己选择留下,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就算你之前、以后中意了别人,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如愿的。”
陈默未曾有过执念,等到有了,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深情但不纠缠”都是枉然,也理解了为何分手的人总是难得体面。
像只受到攻击后暴怒的小兽,再愤怒的嘶吼,都只是因为恐惧。
看了这么久,常思早该知道,陈默就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渴望温暖却又畏惧温暖,牵扯上感情,牵扯上自己,就不得其法,所以只能从一次次的无理取闹和确认中来获得慰藉。
这事怪自己不好,陈默问“为什么是他”的时候,常思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尽管不能说出实情,可如果能说点甜言蜜语哄哄他,也就过去了,偏偏常思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也没想到,就又把人弄哭了。
常思由着他咬,心里有欢喜、也有自责。欢喜的是陈默对自己的感情,自责的是自己的所作所为。
情不自禁揽过他,伸出手抚上陈默眼角,仔细擦拭,把人搂在怀里,声音压得很低,反复道:“我只中意你,自始至终都只有你。”
风静了,四周万籁俱寂,只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贴在常思的胸膛前,入耳是有序的“咚咚”声,坚定又有力,常思说了,他就信。
过了一会,陈默从常思怀里挣脱,捧起常思被自己咬到渗着血印的手,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眼底是懊悔,又伸出自己的手,递到常思面前:“是我不对,你咬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