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措:“……出来。”
晏适容六岁以后就没有再同薛措一起光屁股洗澡了,他这人在京中逛窑子时还是没皮没脸的,在薛措面前却突然要起了脸来。薛措冷哼一声,将他拽了出来,沾了点澡豆粉往他肩头上抹着。
原来这人是帮自己沐浴的……晏适容便十分不好意思,“我来便好,我来便好。”
薛措冷硬道:“你洗不干净。”说着抓了一大把细粉往他两手臂覆去,掌心用力磨搓。
这细小颗粒虽涂抹在晏适容手臂,却仿佛摩挲进他心中一般,惹得他不由得心猿意马。
“王妃挑选得如何?”
“还行——啊!”刚一开口,薛措使了劲儿,晏适容手臂一痛,他扭头一看,整个上臂都被薛措搓红了。
晏适容费解地看向薛措,双瞳剪水,委屈巴巴,沾着水雾潮气的长睫轻颤,朱唇微抿,翘出好看的弧度。
薛措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你休想娶王妃。”
晏适容一听薛措不许自个儿讨媳妇儿,一时有些高兴,却又很是吃不准他的意思,只道:“薛措,你见不得我好。”
薛措语气恶狠狠:“是的,就是见不得你好。”
虽然语气很凶,可手上却轻柔了许多。不过一会儿,薛措放开他,拨开帘幔,推开门,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晏适容以为他就是拿个细葛巾,转眼就回来的,默数了十声也没见薛措回来。
给他点时间吧,于是他又默数了十声。
直到水凉,薛措也没见回来。
薛!
措!
走!
了!
晏适容的笑僵在了唇边。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有人会干出这样无聊的事?
给人洗澡洗一半走了?
那他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没有清醒,并暗暗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薛措只是真心实意觉得他自己一人洗不干净澡,于是过来帮他一把。
真的只是这样。
吗?
晏适容不欲再想,气得将手重重拍向水面,水花四溅。
水是冷了,可他身子却热了起来,晏适容盯着水下升起的那物烦躁了起来。
“薛!藏!玉!”晏适容咬牙,手上的动作却是舒缓的,心里也是柔软的。
我也见不得你好啊。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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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之夜
隔日起来晏适容便觉头晕乏力,喷嚏不止。王爷生病可是这府里的头等大事,阖府上下都围着他转,紧张兮兮,承贵不敢耽误,忙去医堂请大夫。
“回来。”晏适容拉住他:“请什么大夫,左右不过就是那几味药,你去抓几副便好。”
晏适容自中了须弥花毒后身子骨便一直不大好,时常容易生病,病得多了也可以给自己诊脉,对症下药。
承贵想了想不怎么放心晏适容的医术,还是去医堂请了个大夫来看了看。
又调养了几日,晏适容本欲在府中消磨过这个七月时,宫中传了旨,要求晏适容明儿穿戴整齐随文武百官去城门口一同迎怀柔大将军吴骁回京。
晏适容咳了两声嗽,接过了圣旨。
怀柔大将军回京了。
十年前,坊间还流传着一句话,大魏抚远与怀柔,战场罗刹鬼见愁。抚远大将军是薛林,而怀柔大将军便是吴骁了。
吴骁出身寒门,因仰慕薛林的英姿从了军,相传雪岭役后两人还拜了把子,结为一对异姓兄弟,便是那一役,吴骁初露头角,封了将军。薛家失势以后吴骁如日中天,成了大魏新的战神,无往不利,戍守北疆风崖关七年,打赢北地大大小小战役,边敌不敢犯边。近日更是大破敌国戎风军,班师回了朝。
翌日,晏适容起得晚了,等穿了蟒袍朝服,戴了红宝石玉冠跑到城门口,朝臣黑压压一片整齐地站好了队,晏清也已经与吴骁说上话了。
晏适容一路跑来,玉冠都歪得要掉下来,索x_ing摘了玉冠,拿在手中。身旁人轻轻嗤笑了一声,晏适容迎着声音一瞧,正是李祝。
“起晚了。”晏适容道。
“我一猜也是。”李祝给他腾了腾位置,“就站这儿吧,你眼下去前头不是找骂么。”
晏适容一想也是,又听李祝压低声音道:“我瞧着这个怀柔大将军,虽封号有个‘柔’字,倒像是个不好相与的。”
“怎么说?”
“先前你没来,没看着,那家伙好大的排场,等皇上都走到他跟前了才下马请安。”
“许是久居边关一时忘了礼数了吧。”
李祝不置可否,扬扬头,下巴点点吴骁身后的将士,“瞧见没,眼睛都要瞟到天上去了。”
晏适容伸头一瞧,那后面的将士果然个个面色嚣张,就连马儿都在不耐烦地打着响鼻。
李祝总结道:“蛮人。到底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说话间晏适容看见薛措被晏清叫上前去,同吴骁说起了话来。是了,要论辈分,薛措还得唤吴骁一声世叔。
又见吴骁笑着拍了薛措的肩两下,表现出很熟络的样子。晏清冲他们温和地笑着。
晏适容看得百无聊赖,连打两个哈欠。
李祝瞧他精神萎靡的样子便道:“你风寒还没好?怎么每个月都来这么一回?”
晏适容斜着眼睛瞟他一眼,不愿搭理。
李祝看他实在不很舒服,便说:“你若是困了便趁现在悄悄回府补个回笼觉,晚上庆功宴可不要闹了笑话。”
晏适容摆摆手:“还是与往日一样,我喝两口酒便退下得了。”
李祝眼睛睁得大大,给了晏适容一肘子:“哎哎!你快看!”
晏适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吴骁像拍薛措肩膀一样拍了拍晏清的肩。
这动作应是长辈对晚辈做的,吴骁做起来自然,众人提心吊胆,此人已是犯了大不敬之罪,朝臣面面相觑,吴骁只顾和蔼地对着晏清笑,晏清转而也是笑了起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
晏适容遥遥地看了薛措一眼,薛措立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不多时,晏清便带着吴骁与百官回了宫,宫里张灯结彩,鲜红一片。
晏清继位以后一直崇尚节俭,这等规模的文武百官宴算是少见的了,又加之今日是七夕乞巧节,司礼监布置的这些摆设颇有些柔情的意味在其中。
大魏一直有着这样一个风俗,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有了意中人,便在七夕之日往小指缠上一条红线,是祈求神灵对这段感情的祝福。
传至今日,每逢七夕,百姓都会在小指上绑红线,手自然垂下时,红线将将落至脚踝边。若是遇到心意相通的人,大可以将两人的红线绑至一起,线连线,手牵手,便代表这一段路我愿与你一同走。
于是今日大魏宫红得分外热闹。
小至八九岁的宦人,大至□□十岁的老臣,人人小指绕着红线,阖宫春风得意,人人都有个盼头。晏适容小时候顽皮,还给不少老臣牵过红线,几个不同政党的老臣眼见晏适容把自己和那边儿的老不修给牵一块儿去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几人眼睛浑浊,手指无力,却是将那线越绞越紧了。
两边老臣一边解还一边翻旧账,你说说我尘封的过往,我讲讲你的深埋的黑历史,吵得不可开交。
许是想到晏适容儿时的那般劣迹了,晏清环顾四周问:“小六呢?”
“喏,那边吃酒呢。”濯灵扬手指向一旁,晏适容正同人敬着酒,十分没有规矩。晏清只是笑着叹叹气,没再管他。
收回视线是晏清瞟了眼濯灵空空如也的指根,莫说是红线,上面连个戒指也没有带。刚想说话,濯灵却是很不自然地将手给收了回去。
早上侍女还想给濯灵也绑上一根红线,她却摇头说不必了。
许久以前她也是日日期盼着七夕节,与她夫婿连着红线,那她这一整天便有顺理成章的理由跟着他了。
可如今,她谁也不想跟。
正伤怀着,只听一声闷响,晏适容从席上滚了出来,嘿嘿嘿地直笑。
晏清听他这一声应当摔得不轻,便问:“你醉了?”
晏适容翻身坐起,理直气壮道:“喝醉了!”
晏清摇摇头招招手,“没出息的,宴还没开始你便醉成这模样了。罢了罢了,你回府歇着罢。”
虽是话里带嗔,眼里却没丝毫怪罪之意。
晏适容得了令,高高兴兴离去。中途宦人奉命为他遣车,被他谢绝了:“本就有些晕,车子又晃,我一会儿要是吐了便不好了。”
宦人便只好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