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适容喉间一哽, “对不起。我父皇……还有薛家的事。”
薛措一怔,不料晏适容竟还是知道这事了。
他轻轻拉住晏适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这与你无关。我从未因为薛家的事情怪过你。”
晏适容看向薛措,眉目翻涌着江波。
薛措轻声说:“所以你也别怪自己。你啊你,朝着亮敞的地方走下去就好了,别回头,也别难为自己。”
晏适容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并肩坐在大石上,属下们在不远处清点行装,声音嘈嘈,可此时两人的心却是静的。
半晌,晏适容问他:“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其实他并非不知薛措近来在忙些什么,虽然那日他当着薛措的面将药损毁,可薛措仍然一意孤行,奏议削藩。
此疏一上,朝野激起千层浪,藩王活动频繁,只怕要出岔子。
薛措要做什么,从来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晏适容却怕那南墙太高太硬,他所剩时间不多,不能护住薛措。
晏适容抬头看着薛措:“我有一些话,想要对你说。”
薛措亦看向晏适容。
“父皇驾崩前给我留了一块免死金牌同一道密旨,其实大家不知道,他还给我留了一块虎纹玉符,可调动九州地方军。”晏适容的清亮的眸子敛了笑意,却像一束光亮照明黑黢黢的幽深小路,他说:“回京以后,这些我都给你。”
薛措眼眸y-in沉,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知他是何意,却故意岔向别处问:“都给我?”
“都给你。”
“你也给我?”
晏适容s-hi漉漉的一双眼睛看向薛措,薛措眸色更沉,与他食指合扣,还未等他说出话来,薛措便抢先一步道:“除了你,我什么也不要。”
他带着一片赤忱去接近他,要的便是他的一颗心,一个人。
什么免死金牌,什么虎纹玉符,千军万马他都不要了,他只想要晏适容。
这么多年,他也只是想要晏适容而已啊。
晏适容疲惫地看着灰暗的天空,面上一行清水划过眼角,他好像哭了。
底下人来禀报可以启程了,晏适容冰凉的手指轻轻擦过眼角,便同薛措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车上,两人十指相扣,却各有各的心思。
一人在想如何削藩,才能在晏清那处保住晏适容一条命。一人在想如何助他削藩,才能于藩王手下将薛措护了下来。
各有各的心思,可心思里全是彼此。
车马路过几个起伏的山坡,这段路砂石满道,不很好走,马儿似是踩中了什么尖锐之物,惊得跃蹄,车夫连忙下去检查。
可这一下去便没了踪影,正待薛措想下去察看时,一支羽箭狠狠c-h-a进马屁|股,马儿受惊狂跃,没命似的往前冲。
薛措拨帘回头看,身后那些侍卫停足立马,有所预谋似的任他们冲向悬崖。
晏适容这才晓得这一切是个局。
晏清要除去他与薛措。
本以为这五年来自己精心伪装成流连风尘的闲散王爷,到头来,还是为晏清所不容。
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马儿受惊跑得飞快,一阵阵冷风从窗外刮来,削骨般寒凉,两道的树从车窗外一闪而过。薛措一手拔刀劈开车门,一手拉紧晏适容,只消一个眼神,晏适容便晓得他要做什么,也知他在害怕什么。
晏适容亦反握住薛措的手,“跳!”
薛措眉一皱,抱着晏适容跳出车外,滚了几滚,由始至终都紧紧护着他,终是停在一块大石前。
那马一路狂奔,最后竟是嘶鸣一声,摔下了山头。
薛措紧张地看着晏适容:“你没事吧?”
晏适容摇摇头,看见薛措手臂和背后都有擦伤的痕迹,心里难受至极。
薛措见他没事,便放下心来,刚拾起剑,便见到周遭巨石后蹿来十几个黑衣刺客,抽刀拔剑朝他劈来。薛措抱着晏适容轻巧一避,长剑一挥,便挡住两人攻势,反脚一蹬,便有人应声倒地。
这十几个人个个身法凌厉,若放在寻常,薛措未必将他们放在眼里,可现在他身边还有个金尊玉贵的小王爷。
他唯恐刀剑无眼伤着晏适容,只防不攻,突破一角缺口,忙带着晏适容跑。
黑衣人们挥刀追上,晏适容回头一看,来者冷光淬毒,竟是朝着薛措砍来。薛措反手一剑刺进他的胸膛,余下那只手捂住晏适容的眼睛,“别害怕。”
晏适容听见薛措的声音,心里顿时安定许多,一时血液四溅。
薛措蹙眉,拔剑时贯力将那人重重摔出,摔到其他黑衣人的面前,那人发出一声重呼,血流不止。
四周全是山坡,光秃秃的,一点荫蔽也没有,薛措只得拦住晏适容的肩,挡在他身后,带着他狂奔。
黑衣人们亦是穷追不舍,施展轻功追了上来,薛措心知自己必得迎战,便拦住黑衣人的来路,剑眉一皱便是促晏适容先跑。。
薛措挥剑迎战,分神与晏适容道:“你快跑!”
“薛措!”
“跑!”
晏适容气喘吁吁,脚步也不停,心知自己是个累赘,不敢让薛措分心,一咬牙也大迈着步子向前跑去。
然薛措推开晏适容后,招式也狠辣了许多,一掌一刃不留余力。便有人想要从旁追上晏适容,薛措冷眼一扫,闪身挡住那个黑衣人,飞起一脚将他踢开,接连两步,长剑便精准地刺进那人的胸膛。
莲纹剑此时沾了血才展露出剑锋上喋血红莲清楚的纹路,薛措墨黑的袍子迎着寒风猎猎招展,狠绝恰似鬼魅。
黑衣人们互看一眼,齐齐上阵,刀光剑影,冷风蚀骨。
……
晏适容只顾往前跑,跑得双腿已没有力气,才狼狈地倒在了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一阵头晕目眩,熟悉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他祈求上苍千万不要让自己在这个时候毒发。
他费力地扶着树干,支撑住身体站了起来,狠狠地将自己腕子咬了一口,以求片刻的清醒,玉白的腕子立刻浮现透血的伤痕。
不知又跑了多久,忽然人影动,晏适容猛一回头,落入一个充满血腥味的怀抱。
即便那血腥味再重,他也能闻出隐约的梅香。
是薛措。
薛措抱着他,贴在他耳边轻声道:“阿玉别怕,我来了。”
他说阿玉别怕,可他自己却害怕得紧。方才跳车他没有手抖,方才御敌他也没有手抖,可眼下,他抱着晏适容,双手却抖动得厉害。
他是真的害怕,若是刚才跳得晚了,只怕晏适容已经粉身碎骨。若是刚才不敌黑衣人,只怕现下两人已经尸首异处。
薛措抱紧了晏适容,似乎想将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晏适容轻声抚慰他:“藏玉别怕,我没事。”
他暗自捏了把手腕的伤口,刚凝血的皓腕立刻又浮出了血迹。
不可以,至少现在不可以。
他不可以在薛措面前毒发。
晏适容冷汗若冰,刺痛游走周身大脉,他咬唇忍过,口中咽下一片腥甜。
他听见薛措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你没事。”
晏适容一看,他背上两道伤痕从右肩一直划到背上,离开他的怀里时还发现他手臂上也有一道剑伤。因薛措穿的是玄衣,故而这些伤痕显得不那么触目惊心罢了。
见到晏适容紧张,薛措轻道:“我不疼。”
晏适容心里泛着酸,眼中氤氲一片,自责道:“我真的没用……若我小时随你也学上些一招半式,那么今日我即便没有助你杀人的功夫,也可自保,而不是一味地向前逃。”
薛措摇摇头,却是笑了:“有我在,你永远不必沾染上血腥。”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笑意更浓:“何况你小时从文,在国子监都敢写 y- ín 词艳曲,当真是文采斐然啊。”
y- ín 词惊艳,艳曲才绝。晏适容的脸烧了起来:“我们现在要去何处?”
回京城无异于自投罗网,想不到茫茫天地间,两人竟然无家可归。
“若此番,我们能逃出生天,小王爷要不要考虑嫁给在下?”
尚未等晏适容回应,便听后头一声熟悉的呼喊:“指挥使大人!”
薛措回头看去,徐延正在不远处张弓搭箭。
忽然一柄羽箭破风朝晏适容飞去,薛措尚未来得及反应,身体早就快一步挡住了。
只听“哧”地一声,那柄羽箭c-h-a进了薛措的胸膛。
而箭杆,刻着一朵十二瓣莲花。
【进了红莲司,谁都不可以相信。记住了吗?】
四年前薛措将徐延领进红莲司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徐延做到了,可薛措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铁粉的雷,感谢小女子的肥宅水!
每天都在挨打的边缘试探,我决定下一本一定要写得甜甜甜甜甜甜甜,然后被小天使宠起来!
☆、是我相好
徐延面无表情地站在山崖上,一身玄衣,两袖红莲,披风猎猎,手中还持一把弯弓。
数日前晏清身边的公公平望找到他,予他好处,便是要他在此时此地放一支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