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生生地被夹在车与水泥墙之间,深红粘稠的血液从朱秀兰的口中溢出淌湿了上衣的前襟,半个身子软扒扒地挂在车尾箱上,事后法医到场证明她是被当场夹死的。
检察官洪雯询问道,“被告古斌,请问是不是你让妻子下车协助倒车?”
“是,因为停车场光线不足,视野不清。”古斌懊悔道,“要知道会出这种事,我宁愿撞烂车也不会让她下去。”
“光线不足,视野不清,让人协助倒车无可非议。”洪雯话峰一转,“但为什么她会站在正后方?”
古斌苦着脸:“当时哪里考虑得这么多。”
“五年驾龄,而且是A牌。”洪雯翻出古斌的资料,“你曾在旅行社开了两年大巴,难道不知道倒车时指挥的人不能站在正后方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古斌绷紧脸拽着拳,“我怎么可能害死我的妻子!”
男人开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着他如何爱他的妻子,声泪俱下欲盖弥章,反而给严靖曦一种假惺惺地感觉。
双方进入举证阶段。
“我的当事人和他的妻子感情和睦。”辩护律师呈上两人的情书、旅游票据、礼品赠送,力证双方没有裂痕。
“这是妇联的受理回执。”检察官洪雯向刑庭提交了那张薄纸,“20XX年5月8日,朱秀珍因被丈夫殴打向妇联求助。”
古斌当场黑了脸,辩护律师淡定地站起来朝审判长欠了欠身,“审判长,我想请求证人出庭作证。”
朱秀珍的母亲陈琼坐到证人席,低头抽泣了两声,眼角尾扫了眼古斌。
“陈琼女士。”辩护律师向陈琼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你讲述一下朱秀珍和古斌的夫妻关系。”
“哪对夫妻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陈琼叹了口气,“秀珍脾气倔,女婿脾气爆,两人是火星撞地球,吵过打过还闹过离婚,可不到两天又一起旅游购物,最近还买了新车方便去周末郊游,谁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陈琼用纸巾抹了把泪,满脸悲戚痛楚。
辩护律师向证人询问道:“对于这宗意外,你的看法是怎么样?”
“我反对。”检察官洪雯向审判长提出抗议,“此案是否是意外还没定性。”
“不是意外,难道还是我女婿杀我女儿不成?”陈琼拍腿嚎啕大哭,“这怎么可能!”
审判长蹙眉,敲了敲法槌:“请证人注意法庭秩序。”
陈琼敛了声,不时抽泣了两下。
“这是朱秀珍父母的谅解书。”
审判长从法警手上接过辩护律师交来的谅解书,古斌表示将来愿意赡养朱秀珍的父母并愿意赔一笔钱作为补偿,恳请他们的原谅,陈琼和她的老公签字同意谅解。
审判结果基于疑罪从无,谋杀罪名不成立,交通肇事罪成立,致一人死亡判古斌有期徒刑一年半,由于双方达成谅解,缓刑一年。
检察官洪雯没料到朱秀珍父母会同意谅解,一纸薄薄的谅解书把推翻了整个案件,缓刑一年意味着他根本不需要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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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严靖曦还能记起古斌离开法庭时那几乎察觉不到诡异的微笑。
乔烈儿斜靠着书桌上,“今天差点被咱们车撞上的人就是他?”
“嗯。”严靖曦仰头看着乔烈儿,握着他垂在身边微凉的手,“他们夫妻俩当年没有孩子。”
“这个孩子是第三者生的?”乔烈儿瞬间明白为什么要拍下来,那个孩子看上去已经五六岁了。
“隐藏得挺深,当年压根儿没发现。”严靖曦捋着手中的铅笔,朱秀珍父母的态度却一直让他不明白,内里定有乾坤。
“你怎么没留在检察院?”乔烈儿用指尖描绘着严靖曦的薄唇,他对严靖曦的过去知之甚少。
严靖曦苦笑了一下,回想起过去,现在不知道算不算苦尽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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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过漫长的实习期,在检察院可不止他一个实习生,但只有他一个毫无背景,一穷二白靠导师推荐进来。最后别人留下来,他却被嫌弃了,当然那些人都是有后台的。
洪雯愧疚地告知检察院的决定,她也没有能力去左右领导,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关系给他搭了进律师事务所的路。
严靖曦摇头拒绝了检察官洪雯的好意,没有了母亲的S市有什么还值得他留恋?同在S市,律师和检察官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次相遇只剩下苦涩的回忆。
最终他决定背起行囊挤上火车南下,狭窄的车箱过道上、凳子下、厕所里都挤满了人,只要有地方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都塞着人,密闭的空间充斥着令人恶心的酸嗖味儿。
一路上走走停停的火车,整整站了16个小时的严靖曦暗暗握拳,若有一天他再踏足S市必定要混得比这些人好。
没门没路跟南下民工般地进入这个大熔炉一样的G市,没人脉、没后台是不可能进检察院,至于检察院的公务员考试不知道等到牛年马月,而且笔试过了也未必能通过面试,最终还是得先解决温饱问题,凭借著名牌大学的敲门砖进了公义律师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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