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一看到就丢了魂儿。就喜欢上她一个人床,天天都和她睡。”小孩认真地说道,“不过只会喜欢一段时间,因为他过阵子还会换一个,换来换去的。”
“噗……哈哈……”严子陵听得不禁往刘宣看了一眼,“太好笑了。”
“对啊,我母后还说你是我父皇最好的朋友,如果有你来了那就一切都好了。因为他这样换来换去是不好的,你可以和他说说。别人都不敢说。”
“嗯。好的。”严子陵点点头,“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呀?”
“你告诉我的这个秘密,不可以再告诉别人。”严子陵微笑着刮了刮小孩嫩嫩的小鼻子,小孩子明明这么可爱,可是为什么心中如此……嫌弃?真是自己太狭隘了么。
哪怕只要见识过写宫廷华美的一隅,世上也没几个人能拒绝富贵的诱惑吧,难怪阿宣想要这些,为之奋斗了十五年。不过在严子陵看来,这些还不如从富ch.un江上钓上一尾鱼来得快乐。
“哟。这孩子跑这儿来啦。”一个穿戴华丽的女子走近了严子陵,又忙对站在一旁的刘宣施礼,“陛下。”
“啊……”来了一个小的,又来一个大的!刘宣尴尬地看了一眼严子陵手中的孩子,“皇后你终于来了,快把这孩子抱走,他打扰了我和子陵聊天。”
“诺。”皇后张丽华命人抱过严子陵手中的孩子,对严子陵笑道,“对不起,打扰先生了。”
“没关系,没关系。”严子陵摆摆手,“小孩子乱跑很正常。”
“他要是胡说了什么,也请先生不要太在意。”张丽华温良端庄地一笑,“毕竟童言无忌,也往往是实话。”
“好。”严子陵一阵头皮发麻,富ch.un山下十五年与鸥鹭为伴哪里听得懂复杂的“人话”,更别说费尽心思猜那复杂“人话”里还有一层话。
皇后的意思,这是开始拉拢党羽。阿宣的江山还没坐热,他们就开始为自己谋划了。其实,这一切真没意思。这趟浑水,严子陵一点兴趣也没有。
“好了,我们要说说话,不要打扰了。”刘宣终于如愿以偿拉上严子陵的手,把皇后甩在了身后。
陛下与这位严先生的感情,真是不一般。想来他飞黄腾达在朝堂叱咤风云已经不远。皇后一笑,只要得到他的帮助,自己与孩子的地位也能稳固,他也能有更多的依仗。如此互利之事,谁会乐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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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德yá-ng殿,夜。
“子陵,子陵。”刘宣推了推睡在一旁的严子陵,“我和你说一个故事好不好?”
“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严子陵悠闲地抬起一条腿,放在刘宣小腹上,“睡前来个小故事可以安安眠,放松放松心情。”
“十年前,我在庐江兵败。”刘宣抬眼望着床顶高高悬挂的金缕,回忆着一件遥远的事,“那时候追兵重重,我以为,我真的要死在那一天了。就在我无路可走,想跳井自尽的时候,有一位老者,他舍弃自己的生命救了我。”
“真是伟大啊。”严子陵长叹一声,“这是你的福气呀阿宣。”
“是么?”刘宣自嘲地一笑,“你不是总说福祸相依吗?受人恩惠,自然也欠了他。欠了他,就要回报他。他死前有个心愿,就是希望我娶他女儿为妻……”
“哈哈哈哈……”严子陵笑得捂住肚子,泪水s-hi润了眼角,“笑死我了……他女儿不会就是那个皇后吧?”
“是啊。子陵你为何笑我?”刘宣不满道,“我是和你说真心话,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说实话,我真希望他当初不要救我,我也不欠这个人情。现在,我也不会……我报答了他的,却欠了你的。”
“人都是这样,陌生人的恩情总更贵重。毕竟你们非亲非故,报答他是应该的。”严子陵毫不在意地回答道,“反正我们是朋友,报答我什么的不要紧啊。再说了,你不是给了我黄金千两么?就当你也报答过我了。”
“子陵,你为什么总是提黄金千两……你我的恩情,哪里是黄金千两能比的。”刘宣道,“我还要给你很多很多,何止黄金千两万两,只要你想要的,我能得到的,都给你。”
严子陵哂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喝喝山泉,吃吃野鱼度r.ì的人,黄金对于我和石头一样,勉强可以垫垫桌脚。况且,你要用金银衡量感情,就算堆了金山挖了银海,也没有丝毫用处。”
“所以子陵,你不接受我要给你的一切么?”刘宣转身抱住严子陵,“我说过我要报答你!给你荣华富贵!”
“那我也说过不要你报答。”严子陵狠狠戳了戳刘宣的额头。给你最大最深恩情的人,本不希冀你的报答,你也永远无法报答——这大概是许许多多人活在悔恨懊恼中的原因吧。
“唉!子陵,我真是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
“好了,那就睡吧。”严子陵翻身把刘宣抱在怀里,“睡一觉就好了,想这么多干什么,自寻烦恼!”
“我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子陵……我还需要你……”
“人各有志……是你的脚步在向高处,我却还在原地寻觅……难怪会偏了……”
越是人间至高处,越是炎凉瞬息变。今r.ì同榻而卧尚有说话的余地,而暗潮汹汹,俗世羁绊之中,谁知他r.ì又将如何相对?高处不胜寒,还是吴山越水间更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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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宣德殿,清晨
朝堂上,太史令一脸急迫地向刘宣奏道:“有客星犯御座之上,陛下请多加小心啊。”
刘宣一愣,忽而反应过来,笑道:“这是我与故友子陵同睡罢了。”
“哦,原来如此,那是臣等多心了。”太史令道,“听闻严先生格调高雅,又与陛下是好友,臣等仰慕已久,无缘一睹风采。”
“他起床晚,现在还在高卧。”刘宣笑道,“朕改r.ì可以安排安排。”
“那真是臣等荣幸啊。”众臣纷纷点头,“陛下这般有道明君,才能得严先生这般高人。”
听到众臣都如此夸奖他,刘宣比自己被夸奖还乐不可支:“朕聘请来子陵,想先请他担任谏议大夫一职,不知众卿觉得如何?”
众臣纷纷表示支持。
严子陵,就像天边一道苍翠山色。可以远望,却永远无法近观。与风雅没有隔阂,世俗亦没有冲突。淡然怡然,如梦如幻——也许才是真正的真。
一下朝,刘宣便迫不及待地回到德yá-ng殿,要告诉严子陵一个好消息——至少是自己认为的好消息。
子陵听到这个好消息,会怎么样呢?笑着说“算你还有点良心”,还是高傲地说“我才不要”?
不管他怎么说,都要让他开心,让他留下,把能给他的一切都给他。
刘宣兴奋地踏进殿门,御榻却上空空d_àngd_àng,不见人影。
今天起得如此早?刘宣忙向一旁的宦官询问:“严先生去哪里了?”
宦官支支吾吾道:“严先生说……他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刘宣一惊,不敢置信地追问道,“桐庐?富ch.un山?”
“嗯……他还有话留给陛下。”
“什么话?”
“他说,陛下是一个好君王……但是就算是贤如尧舜,也会有巢父颍川洗耳。陛下给的富贵,他不想要。”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刘宣怒吼一声,泪水夺眶而出。
要……什么……如同十五年前淋成落汤j-i的落魄,刘宣一步一步走进大殿深处,把自己淹没进黑暗中。
你当年为资助我散尽家财,不就是为了让我走到今天?你等我十五年,不就是为了再相逢?接你到洛yá-ng来,不就是好好回报你?
子陵,你到底要我给你什么?也许正是你什么都不要,我才留不住你……
也许,从一开始,就已注定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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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阿宣啊,这一切不怪你。毕竟从十五年前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结局了。
十五年,我是为一个执念。
现在,也放下了。
以后,我们各自珍重吧。
富ch.un江畔,苍林云水。严子陵悠然举起钓竿,取下钩上一尾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