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血统很薄,稀薄到和普通人几乎没什么两样,除了眼睛里会有点小火苗以外几乎就没什么特别的了。事实上,如果不是泥泥老师碰巧把我捡回了,像我这种血统稀薄的半妖,可能连进万物学院的希望都很渺茫。”华非说着,搓了搓手,付厉的眉头轻轻皱了皱,“你老师,捡你?”
“很早以前的事了,他在外出谈项目的时候顺手救了一群被妖贩子抓住的小半妖,我也在里面。他把我们都带到了万物学院,其中有一些被送回了家……我本来也该被送走的,只是我生过病,不记得家在那里了,就被留在了学校里——不过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见过泥泥老师,我估计他应该早就忘了这件事吧。”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外人提起自己的事,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仓促,像是急着把这一段快进掉一样。付厉的眉头因为他的叙述而越皱越紧,开口正要再说些什么,又听华非道:“不管怎么说吧,总之,我是觉得,我在万物学院里,或者说,在这个充满非人和秘密的世界观里,我都是一个异类。但我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其实坦白讲,我还挺喜欢的,虽然实力不够有时真的挺愁人……但起码我很轻松。我的身上没有烦人的血统、没有需要我去探询和掌握的东西,我就好像混在一笼包子里的馒头,当别的包子还在烦恼自己是什么馅又该是什么馅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摆脱这些问题了。我的本身没有未知,所以我就可以更加全心全力地去探索别的未知——这就是我之前的状态,但现在……”
“现在。”付厉若有所思地接下了他的话,“你的身上,也有未知了。”
华非叹了口气,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在非人的世界里,见他人所不能见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就很奇怪了。而且这本来是你们毁约师的领域,我就是个死皮赖脸跟过来的,鬼知道怎么就落在了我头上,就好像一个乱入的羚羊突然就被发现带着狮子的荷尔蒙一样……嗯,这么说其实也不太贴切,但我也说不清楚了。你呢?比别人多看到了两个绿点,你会觉得奇怪吗?”
付厉摇了摇头。
“……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的,我能在韦鬼的头上看到绿色。”华非默了一下,又开口问道,“关于这一点呢?你也没有觉得我奇怪?”
付厉再次摇了摇头。想了一想,他解释道:“不用在乎。”
华非:“……?”
“这些,不用在乎。”付厉轻声道,话说得很慢,像是边说还边在思索,“他们能看到什么,你能看到什么,都不用在乎。所有的事都有理由,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在它发生之前,别人的奇怪,自己的奇怪,只要不想理会的,都不用多想。”
他蹲下身来看着华非,摸了摸他的头:“也不必不安。”
华非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过了许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僵硬的嘴角像是在一瞬间软化:“我的个天,你这真是……”
付厉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黑亮。华非长长地呼出口气,忽然笑了起来,语气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吐槽:“这人设崩得,都说不清是升华还是ooc了。”
付厉:“?”
“不过还是……挺好的。”华非跟着说道,手指在付厉的胳膊上虚虚滑过,落下若有似无的触感,“……谢谢。”
付厉再度歪头,回忆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正确的回应。
“不客气。”他说着,再次拍了拍华非的头。
而与此同时,别墅三楼的书房里,老金正紧抿着唇弓腰坐在椅子上,埋首给遍寻不见人影的薛南药发微信。
老金:【在哪儿 回来】
薛南药:【出去买啤酒了?怎么了?有事?】
薛南药:【付厉那里你搞定了?】
【嗯。】老金慢吞吞地回道,一下又一下,认认真真地敲着拼音,【我和他说 他老师会在最近给他来信 他就留下来了】
薛南药:【那不是挺好?话说我到现在还不明白,老师干嘛非得要求我们把他留这儿啊?莫名其妙的。】
【你别管】老金的眉毛蹙了一下,突然加快了书写的速度,【你别再干他就行】
薛南药:【……】
老金:【赶】
薛南药:【……哦。】
老金思索了一下,又写道:【回来之后 到我房间】
薛南药:【又有事?】
【对的 关于福利的朋友】老金逐字逐句道,【付厉 还有 记得带手机】
薛南药:【哈?带那干嘛?我手机都没电了。】
【带来】老金不容置疑地命令道:【教我看视频】
第71章 毁约师(6)
第二天,华非一早便爬了起来,充分发挥了一个制杖担当应有的作用,利落地制作好了占卜杖,准备帮着付厉他们一起去找人。老金今天似乎有事,跟他们一起行动的只有那四个闯了祸的半大小子,这倒是让华非觉得轻松了不少——说实话,对于那个老金,他其实是有些排斥的。说不上讨厌,就是一种莫名的不想接近,华非自己反思了下,觉得这多半是与对方对付厉那奇怪的态度有关。
这样一来,便是六人一起行动。为了避免所有人都被自己这个半吊子带到沟里去,同时在也为了在四个小毁约师面前掩盖住自己辣j-i的本质,华非很委婉地提出了分头行动的建议,然后拿出了三根占卜杖,然后非常明显地往付厉旁边靠了靠,再靠了靠——这个意思真是再清楚不过了,就差抓着付厉的胳膊大喊“这个是我的剩下的你们自己去分吧”这句话了。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群大男孩们对《X战警》的狂热程度——所有人都想跟他这个“凤凰”组队,为此差点吵了起来。华非实在摆平不了了,只好改口说抽签分组,同时暗搓搓地在心里祈祷,付厉的手气能争气点。
我真的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凤凰,也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牛逼,真的没什么好抢啊——他在心里哀嚎着,望着自己手里明显与付厉相异的纸签,热泪盈眶。
“所以,老金今天是有事出去了?”二十分钟后,与幸运得奖的棕色小卷毛并肩走在冥界共存区的街道上,华非两手平稳地拿着一截魔树杈,边东张西望边如此询问道。
这是一个风格相当混乱且撕裂的地方,各种时期各个部落的东西与建筑杂乱无章地混作一堆,简直就是张斑斑驳驳的肮脏画布——那画布上散落着水彩、水墨、铅笔与油画木奉的痕迹,一块一块的,毫无美感可讲,毫无秩序可言,毫无规律可寻,宛如疯子的画作。华非在这张疯狂的画里穿行,余光瞥过路边站街的幽灵与蹲在路灯上放肆大笑的精怪,感到心里有点发毛。
跟在他身后的男孩听到他的问话,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对的,他有事。不过他应该没有‘出去’,我今早看见他的时候,他还在书房。”
“他在那儿做什么?办公?”华非漫不经心地问道,努力使手中的树枝保持与地面平行的姿势,“他是文职?”
“他是我们与故乡通信的‘窗口’。”棕发小卷毛简单地解释道,目光紧盯着华非手里的树枝,眼神里带着些好奇与敬畏。
“你们都没法和老家联系吗?只能靠他?”华非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男孩看着他,笑了笑:“我们的故乡很偏、很远。除了老金,我们谁的声音都传不回去。”他说着,眼神变得有些落寞,“所以我们尽量都让着他。他不开口的时候,我们只能等着。”
华非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这个棕发小卷毛——现在他知道了,这个小卷毛的名字叫“纪绪”。前一个字是姓,后一个字,则是从他漫长的起码有二十个字节的本名中选出的第一个单音,音译过来的。根据纪绪的介绍,包括付厉在内,所有来到此界的毁约师都是这样来命名的,至于老金……
他真的只是运气不好,本来就姓“老”而已。
薛南药是个例外。据纪绪所说,他本来就应该叫“南药”,之所以要加个“薛”字,只是因为他接触的第一部 电视剧叫《薛仁贵》而已。
“他本来想叫‘薛南贵’的,被老金给骂回去了。”纪绪是这么跟华非说的,“老金说我们不能忘本。名字就是名字,这是我们从故乡带出来的东西,哪怕再难听,也要坚持到底。”
所以这就是他坚持顶着一个比路人甲还路人甲的名字的理由?
华非崇敬地点点头。明白了,还真是辛苦了,老金。
“所以老金就是你们的邮递员。”将思绪放回现在正在讨论的话题上,华非的眼睛转了一转,“奇怪,你们就不能靠做梦回去吗?这应该不难吧。”
他如此问道,不意外地看到了小卷毛诧异的眼神。
“干嘛这么奇怪地看着我?你们的家乡在山海界里面不是吗?那里不是可以靠着做梦进去?我朋友是这么告诉我的。”
“呃……”纪绪的目光又低了下去,眼睛四下转了转,像是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其实,也并不能说是在山海界……”
“我知道,是在山海界的深处,列姑s_h_è 的后面,一个叫做‘明组邑’的地方是吧?”华非冲他一挑眉,“都说啦,别这么奇怪地看着我。你就当我是凤凰,全知全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