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小厮立即冲上来帮付康牵马,付康翻身下马之后,背着手走上台阶。站在那女子跟前,伸手捧住她的脸。感觉到手心的冰凉之后,付康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语带责怪和疼惜道,“天这么冷,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横王妃抬眸望着他,吟声道,“妾身等地不久,王爷去了何处?”她注视着付康的眼睛,浅褐色的瞳孔里倒着付康轮廓深刻的五官。
面前这个血性的男儿,虽然外人都道他嗜杀残忍,习武为痴,唯有自己才知道他对自己的爱和疼惜,他若要对人付出一颗真心,这颗心的热度是足以将北方的冰雪都融化了的。
就在今日,自己不久前才得知自己的弟弟黄远山因为杀人而被捕入狱的事情,若没有新的证据出现,他随时都有可能被判极刑,命悬一线。
而自己的夫君琥国的战神横王付康,一个为了军纪可以毫不留情地下令处斩跟随他十余年的副将的铁面将军,竟然会选择瞒着自己,偷偷地想办法为幼弟脱罪……
一早他出了门,听闻去了京兆府,他堂堂一个亲王一般而言是不会去京兆府办事,于是横王妃黄氏猜测,付康最有可能是去京兆府保全自己弟弟的性命去了。
付康眼色动了动,他不擅长说谎,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妻子的时候,于是立即转了话题道,“午膳准备好了吗,本王有些饿了,先用午膳吧。”
付康说罢正要从黄氏的身边经过的时候,却听黄氏在身后低低地道,“王爷,您不必为了我破坏规矩去救远山。”
付康顿住脚步,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如果本王不去救他,他必死无疑。这样的结果,你可以承受吗?”
黄氏仍然站在他的背后,抿了抿唇,眼中的凄楚让人不忍。她放在腹前的握着的手在不安分地挍着,过了片刻才下定决心道,“此事若真的是远山做的,他就应该接受惩罚;如果不是他,我相信京兆府还是会还给他一个公道的,至少有王爷在,京兆府就不会乱来。王爷今日已经现身维护,这对妾身对远山而言,早已足够了。王爷是做大事的人,您不可以为了这等事情破坏您在军中在朝廷中的威信,所以,妾身——”
横王妃竟敛衣缓缓下跪,付康转身却来不及扶住她。
“妾身恳请王爷以大局为重,不要再插手远山的事情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付康手回停在空中的手,负在背后捏起了拳头,骨节咯咯作响。头微仰望着乌滚滚的天际道,“今日本王的确是去了京兆府见过你的弟弟,不过本王并不是想要凭借王爷的身份和地位来威胁京兆府尹放人,而是有人跟本王说他知道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可以提供人证和物证来证明远山的清白……”
“此人现在何处?”横王妃眼眸顿时一亮,抬头问。
付康却摇头道,“本王这一回是病急乱求医,信错了人了。”
横王妃沉吟道,“此人是否曾向王爷提过条件?”
“嗯,”付康点头道,“他只是让本王在恰当的时候介入到苏太尉府的案件中去。”
“太尉府之案……”
“太尉府的案件,本王在参与的最初也有疑虑,以为会有什么阴谋。但是事情到头除了真的证明了太尉苏定贪污、贩卖军火之事外,其余的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但没有陷阱,王爷还因为此事得到了皇上的嘉奖……”横王妃眼睫稍垂,喃喃道,“王爷,我总觉得在冥冥之中有人在操纵这一些事情。”
“操纵?”付康眉心微皱,弯腰扶起王妃,沉稳道,“王妃可能是多虑了,本王在朝多年,经历过大风大浪,若是被这没有根据的揣测唬住,日后还有何颜面做着琥国第一高手?如果做琥国的战神?”
横王妃见他如此自信,便按下心中疑虑,温柔地靠在他的怀中,“听王爷如此说,妾身便觉得安心许多了。”
“咳咳,横王殿下。”横王府前,台阶下一个太监衣着打扮的人打断了二人的亲近。
横王妃直起身体,极为自然地转站在付康的身边。付康的表情严峻,甚为不悦地盯着那太监。那太监竟在他凌厉的视线下镇定非常,眼角斜飞睨着横王,尖声尖气道,“横亲王接旨——”
横王与王妃对视一眼,终于还是双双跪下了。
“传皇上口谕:命横亲王立即入宫面圣。”太监一声既落,虽然尖细,但吐字清晰有力,即使隔了几丈之远还是能够听清辨明。
“横亲王殿下还不快接旨入宫?”太监催促道,“皇上已经为殿下备了轿子,请殿下尽早动身吧,莫让皇上等的焦急了。”
横王与王妃起身,付康叮嘱王妃道,“你在这里耐心等待,京兆府可能很快便有消息。若是坏消息也莫要焦急,一切都等本王回来再说。”
王妃颔首道,“王爷请放心入宫。”
“嗯。”横王矮身入了轿子。当他端坐在里面,轿帘放下的那一刹那间,横王妃仿佛看见他额头处有黑色的浓云在滚动。接着眼前便出现了血红色的影子。付康的胸口似乎被剑刺穿了,鲜红的血水正汩汩往外不住流淌。
“王爷?!”横王妃忍不住叫出了声,接着捂住自己的嘴巴。
众人都往这边看来,全都在诧异横王妃几乎失控的举动。
横王撩起轿帘,问道,“王妃有何话要对本王说?”
横王妃沉默了一刻,方才的幻影已经消失,她遥遥地望着轿子里的付康,不知道为何越看便越觉得不妥。可这些都是她无缘无故出现的幻觉,这是皇上的圣旨天下间没有人敢反抗。而且近日京都在盛传皇上要立横王为太子,此番召见,或许便是横王大展宏图、一尝夙愿的时候,自己万万不能在此时拖横王的后腿。
于是横王妃带上笑容,冲着轿子里的夫君道,“王爷早去早回,妾身在王府里等着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
第079章
一辆被厚帘遮住的华盖马车在琥国京都的宽大主街道上疾驰,原本以为是朝着北边皇城去,但却在长兴街的尽头突然打了个拐儿。坐在里面的华服男子突然身体一个不稳,扶住了两边的窗框,浓眉紧轩,脸色突地一变。
倾身往前欲要撩开厚重的门帘,却不想外头有什么重物压着,黑压压地彻彻底底堵住了车门。付康原本天生神力,又练功刻苦不曾懈怠,但再大的力气一旦用到了此车门上,就像是泥牛入海一般了无踪迹,根本就再也使不上力气。
再加上车内檀香阵阵,这是宫内的熏香,付康早已经闻地习惯了,此刻闻来却觉得大为不妥。宫内熏香清新淡雅,不似这一回这般浓郁,而且其间似乎混杂了其他的香料,人一闻便有昏昏欲睡之感。
付康越想越觉得不妥,但身在其间已经根本无法动弹。只憋着一口气力,打算等待这辆马车停住之后再寻觅一线生机。
而横王府这头,横王妃黄氏迟迟不肯回到王府中去。她送走了横王之后,总是觉得心中烦躁,太阳穴突突地跳。女人天生有直觉,尤其是对自己在乎的人的直觉更是敏锐。
天空乌云散开,昨夜下的一场小雪未来得及堆积便已经融化,地上流着一条条泛着银光的小溪,在青石路面上纵横交错。
王妃在府前站了一会儿,直到冷风吹僵了脸,面色隐隐有些发青之后她才在身边侍女的小声提醒下准备转回屋子里继续诵经念佛。
手写的迦楞经已经过半,佛前的蒲团已经跪地凹陷了下去。潜心礼佛,只是为了替横王冲刷杀戮的血腥罪孽。
但就在王妃转身的同时,身后有马蹄声响动。
王妃一愣,立即回头,轻盈的裙裾飘舞,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形的弧度,甚为漂亮。
“姐姐——”来的人即使在冬日也额头渗出一些细汗,抬起袖子抹掉汗珠,眼睛笑的弯了起来。少年白皙的皮肤在冬日寒冷的空气里分外干净,他换了一身干净的丝质剑袖袍子,里衬是保暖的狐狸毛,因为急速骑马而来,此刻即使落了地还是微微气喘,两颊带了一点好看的粉红。
“姐姐,我出来了,我没有事了!”黄远山兴奋地说着,几乎在手舞足蹈,音量拔高,宣泄自己的高兴和不满,“还算那个京兆府尹有些眼力劲儿,知道我有姐夫做靠山。姐姐你知不知道,早上姐夫一来我就知道我会没事!但姐夫还真的是沉得住气,我拼命朝着他求救的时候,他硬是一声不吭,害得我以为他会真的不管我…….”
听着黄远山眉飞色舞地描述早上场景,原本应该高兴的横王妃却神色郁郁,她死咬着下唇,眸色里浓云滚动。
“姐姐——”黄远山还要再说,却睨见了横王妃的脸色不太妥当,便立即改口问道,“可还有不妥之处?为何我被放出来了你却看起来不太开心?”
横王妃神色凝重,“是王爷让府尹放了你的?”
“不是,姐夫没有直接说要放了我,直到走之前,他都没有再多说什么。”黄远山回忆道,“我后来又被重新关回了牢中,本以为会继续呆下去,却没有想到一个时辰之后,府尹便派人来放我出去了。我想了想,一定是姐夫施加了压力,府尹才会这样放我出来的。”
“远山,”横王妃望着他,眼中带着疼惜带着点试探道,“你究竟有没有杀人?”
黄远山一怔,连连退了两步,脸上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姐姐,原来连你也不相信我?!”
横王妃凝视他良久,自己的这个弟弟自己最了解,虽然从小被宠坏了性子,但不会在自己面前这样撒谎。而且事关重大,他没有必要隐瞒自己,这样对他没有好处,只会增添风险。但方才听横王语气和现在黄远山的描述,府尹在刚开始见到横王的时候并没有想要利用权利放人的打算,甚至已经将远山重新押回狱中,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在横王走了之后不动声色地放人出来了呢?